接上回,瑜仙山,天柱峰。
此峰不愧其名,孤绝高耸,直插云天,仿佛正是这片星域撑起苍穹的脊梁。峰顶并非想象中的狭窄尖锐,反而出奇地开阔平坦,宛如被太古神人一剑削去了山头,留下这方足以容纳一座小城的巨大平台。平台上,并非光秃秃的岩层,而是铭刻着无数繁复深奥的银色符文,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在冰冷坚硬的星陨石基座上缓缓流淌,如同活着的脉络,汲取着来自星辰深处的能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嗡鸣,低沉而浩瀚,非耳所能闻,却是直接震荡着神魂,让置身此地者无不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宇宙的广袤。
张诚君就站在这座刚刚完工、已然启动的庞大星际传送阵的边缘。
他身姿挺拔,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道袍,袍角在峰顶凛冽如刀的罡风中却纹丝不动。他的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五官轮廓分明,眼神深邃,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亿万星辰生灭的轨迹。只是那眼底深处,沉淀着岁月也磨不去的风霜与沉稳。他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地凝视着前方。
传送阵的核心区域,并非实体物质,而是一团旋转不定的、炽烈到无法形容的光。那光芒并非单一色彩,而是不断变幻,时而呈现深邃的幽蓝,如同亘古冰原;时而化作炽热的金红,恍若恒星内核;间或又流淌过一抹神秘的紫韵,仿佛蕴藏着时空的终极奥秘。光团内部,能量已初步稳定,构筑起一条模糊却真实不虚的通道。通道壁并非实质,而是由无数跳跃、湮灭又重生的空间法则符文凝聚而成,流光溢彩,偶尔有细碎的电蛇在其间窜动,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声。
透过那相对稳定的通道截面,张诚君能隐约看到其内的景象——并非漆黑虚空,而是光怪陆离的扭曲光影,遥远的星点被拉长成斑斓的丝线,时空的褶皱如同被风吹动的帷幔,层层叠叠,延伸向不可知的尽头。一股苍凉、古老、蛮荒的气息,伴随着精纯至极却狂暴无比的异种星辰元力,从那通道口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未曾被发冠束住的墨发。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亘古存在的石像,唯有眼中细微的波动,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青元山……”
一个名字,在他心底无声地划过,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以及更深的、沉淀了两百年的思念。
这座传送阵,耗尽了难以计数的天材地宝,汇聚了瑜仙山乃至周边数个星域最顶尖的阵法师、炼器师的心血,历时数十载方才建成。它不仅仅是一座跨越星海的桥梁,更是他张诚君道途上的一个里程碑,连接着他的过去与未来,他的根基与征途。
通道内的光影渐趋稳定,那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也开始缓缓平复。他知道,距离传送阵完全稳固,可以安全通行,只剩下最后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届时,他便可以踏足其上,跨越这无尽星海,回到那个他离开了近两百年的地方——
碧华星,青元山,羽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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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华星,东域,青元山脉。
如今的青元山,早已非两百年前那般“清秀”。山脉的主体仿佛被无形之力拔高了数千丈,主峰青元峰更是巍峨耸立,上半截没入缥缈的云海之中,山体上灵泉飞瀑如银河倒挂,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浓郁的天地灵气已近乎液化,形成淡淡的灵雾,终年缭绕山间,呼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修为都有隐隐精进之感。
山门之外,一条宽达百丈、由整块“静心青玉”铺就的巨型广场,名为“迎仙坪”,每日都有来自碧华星乃至周边修真星的修士前来拜访、交易或寻求机缘。广场尽头,高达九十九丈的山门牌坊,以“星辰钢”和“万年沉香木”为主体,上书“羽仙门”三个鎏金大字,笔走龙蛇,蕴含无上道韵,寻常低阶修士多看几眼,便会心神摇曳,不能自已。
沿着依山势开凿、悬浮于空的玉石阶梯向上,亭台楼阁,宫殿群落,鳞次栉比,掩映在灵雾与霞光之中。有专供外门弟子居住修炼的“流云居”,有内门弟子听讲悟道的“传法殿”,有收藏万千典籍的“藏经阁”,有炼制丹药的“百草丹宫”,有淬炼法宝的“神兵炉”,更有杀气凛然、供弟子切磋历练的“试剑台”与“戮魔崖”。
门人弟子,数量已极为庞大。近两百年来,羽仙门严格遵循开山立派之初便定下的铁律——每三年开启一次山门,面向整个碧华星人族,招收弟子。每次仅收两千人。而这区区两千名额,却是在亿万适龄青年中,经过层层筛选,最终确定的。
选拔首重德行。心性不坚者、戾气过重者、投机取巧者、不孝不义者,纵有绝世天资,亦在第一关便被剔除。唯有心性纯良、坚韧不拔、懂得感恩、明辨是非者,方能进入下一轮的资质考核。这“德行在前,资质在后”的传统,最初曾引来不少修真世家的非议,认为羽仙门迂腐,错失良才。但两百年的时光证明了一切。羽仙门弟子,或许并非个个都是先天根骨绝佳之辈,但门风之正,弟子向道之心之坚,团结互助之风之盛,冠绝碧华。
加之羽仙门拥有张诚君留下的海量修炼资源、远超寻常宗门的顶级功法,以及碧华星人族气运所钟,使得门中高手,当真如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地涌现。
除了新招收的弟子,最初跟随张诚君征战、由慕容博等人一手训练出来的“羽仙战团”核心成员,如今已是宗门的绝对中坚与长老层。他们经历过铁与血的洗礼,忠诚毋庸置疑,修为也普遍在皇境、圣境徘徊,是维持宗门运转和威慑外敌的基石。
而站在整个羽仙门,乃至整个碧华星修真界顶端的,则是那几位名动八方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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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元峰后山,禁地“悟道崖”。
此地乃是青元山灵脉核心节点之一,法则显化,道韵天成。崖边一株虬龙般的老松之下,两名老者正在对弈。
左侧一人,身着玄色长袍,面容清癯,目光开阖间精光内蕴,不怒自威。正是张诚君的岳父,慕容博。两百载岁月,在他脸上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因其修为精深,气质愈发沉凝如渊海。他执白子,落子轻灵,却隐含风雷之势。
对面,一位青袍老者,面容红润,须发皆白,眼神温和中带着看透世事的睿智。他是羽仙门的太上长老之一,亦是慕容博的至交好友,云鹤真人。他执黑子,布局沉稳,不动如山。
“啪!”
慕容博一子落下,棋盘上顿时风云突变,白棋大龙欲要挣脱黑棋的纠缠,一飞冲天。他嘴角微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云鹤老友,你看这棋局,像不像我羽仙门如今之势?”
云鹤真人抚须沉吟,并未立即落子,目光扫过棋盘,又望向崖外翻涌的云海,以及云海之下那欣欣向荣的宗门景象,缓缓道:“慕容兄所言不差。门主离去近两百年,我羽仙门非但未有衰败,反而蒸蒸日上,势不可挡。你这执棋之人,功不可没啊。”
慕容博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诚君留下的根基打得好,规矩立得正。更有香儿、叶凡他们这些后辈争气。我不过是守着这份家业,按部就班罢了。只是……有时静极思动,倒真想再去星海之中走走,看看诚君如今在那中央大世界,又是何等光景。”
他的语气中,有自豪,有欣慰,也有一丝深藏的牵挂。女婿如同半子,张诚君更是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带领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两百年的分离,对于动辄闭关数十载的修道者而言不算太长,但那份亲情与惦念,却不会因时间而淡薄。
云鹤真人理解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忽有所感,与慕容博一同望向东南方向。
那里是“紫气东来阁”,慕容香的清修之地。
一道磅礴的气息冲天而起,并非凌厉逼人,而是如同万物复苏、春风化雨般柔和却无处不在。那道气息蕴含着强大的生命力与灵性,引动周围天地灵气欢快地跃动,甚至崖边几株灵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叶片,绽放出更加璀璨的光华。
“是香儿出关了。”慕容博眼中露出笑意,“看来她的‘长春不老功’又有精进,距离那道祖巅峰之境,怕是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云鹤真人赞叹道:“令嫒天资聪颖,心性更是上佳,与门主乃是天作之合。她与慕容兄你双双臻至道祖后期,实乃我羽仙门之大幸。”
慕容博含笑不语,但眉宇间的欣慰与骄傲,却是掩藏不住。他的女儿,慕容香,早已是羽仙门上下敬仰的宗主夫人,其实力与地位,无人能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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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羽仙门核心区域,“真传殿”前的巨大演武场上。
一场小范围的切磋正在进行。周围聚集了不少内门、核心弟子,个个屏息凝神,目不转睛。
场中,一名身着白衣,气质冷峻,眉宇间却隐含正气的青年男子,并指如剑,随意一挥。刹那间,千百道凝练至极的白色剑气呼啸而出,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空中交织成一座玄奥的剑阵,将对面一名使刀的核心弟子牢牢困住。剑阵运转,丝丝缕缕的法则之力弥漫,空间都为之微微扭曲。
“大师兄的‘无极剑阵’越发精妙了!”有弟子低声惊呼,满眼崇拜。
这白衣青年,正是张诚君座下大弟子,叶凡!他如今已是道祖境的大能,在整个碧华星都是排得上号的顶尖强者。此刻他并未动用全力,甚至连法宝都未祭出,仅以指代剑,便已展现出碾压般的实力。
那使刀弟子奋力挥刀,刀光如匹练,却无法突破剑阵分毫,最终力竭,收刀认输,心服口服地躬身道:“多谢大师兄指点!”
叶凡微微颔首,散去剑阵,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刀意刚猛有余,变化不足。需知刚不可久,柔不能守。回去多参悟《弱水心经》,于柔韧中寻求突破之机。”
“谨遵大师兄教诲!”那弟子再次躬身,获益匪浅地退下。
叶凡目光扫过场下众多弟子,朗声道:“修行之道,在于持之以恒,更在于明心见性。师尊虽远行,然其教诲,我等当时刻铭记于心。德行不修,纵有通天之力,终是镜花水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众弟子皆躬身应诺:“谨记大师兄(大师祖)教诲!”
叶凡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他性格沉稳,不喜多言,但行事公允,实力超群,在门中威望极高,是公认的下任门主继承人之一。
另一边,“丹霞谷”入口。
一名身着赤袍,身形魁梧,面容粗犷豪迈的男子,正瞪着眼睛,看着面前一个耷拉着脑袋的年轻弟子。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朱勇!你小子又偷懒!让你看护的这炉‘龙象淬骨丹’,火候差了三分!药力至少流失一成!你知不知道这一炉丹药够多少外门弟子打磨筋骨?!”
这魁梧男子,正是张诚君的五弟子,朱勇。他性子火爆直率,专修炼体与炼丹之术,如今虽已是帝境巅峰的修为,但这火爆脾气却是一点没改。
那名叫朱勇的年轻弟子(与五弟子同名,或是其族中子侄)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道:“五师叔祖息怒!弟子……弟子昨夜修炼过度,一时不慎……”
“放屁!”朱勇眼睛瞪得更圆,“修炼是借口吗?老子当年跟着师尊……咳咳,”他似乎意识到失言,清了清嗓子,但语气依旧严厉,“总之,错了就是错了!罚你去后山寒潭面壁三日,好好清醒清醒!这炉丹药,扣你三年例俸!”
“是……是……”那弟子不敢有半分怨言,灰溜溜地跑了。
朱勇看着弟子的背影,哼了一声,嘀咕道:“这帮小兔崽子,真是不让人省心。还是跟着师尊四处打架的时候痛快……”话虽如此,他眼中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气,反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关切。他转身走进丹霞谷,谷内热浪扑面,药香浓郁,数十座丹炉同时运转,景象壮观。
而在“演武堂”深处,一间静室内。
三弟子武凌,正闭目盘坐。他周身并无强大气息外放,反而如同一个普通人。但若有人以神念探查,便会发现他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洞,所有的气息、能量、乃至光线,靠近他周身三尺,便悄然湮灭、吸收。他修炼的乃是张诚君亲传的“吞天造化功”,霸道绝伦。忽然,他睁开双眼,眸中竟似有宇宙生灭的虚影一闪而逝。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萦绕指尖。
“混沌……初开……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随即再次闭目,沉入更深层次的悟道之中。武凌性子孤冷,痴迷修炼,是众师兄弟中除叶凡、南宫肖龙外,第三个凭借自身能力突破道祖境的,实力深不可测。
二弟子南宫肖龙,则常年在“藏经阁”顶层闭关,据说在参悟一门上古流传下来的空间秘法,神龙见首不见尾。四弟子周艳掌管宗门刑罚,铁面无私,令人敬畏。六弟子梁辉则负责对外征战与资源开拓,率领羽仙战团,威名赫赫。
张诚君的十大亲传弟子,各有所长,各司其职,如同十根擎天巨柱,支撑着羽仙门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