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她额发滴落,划过骤然失血的脸颊。
“这……这不可能……”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大人!陛下怎么会……”
她怎么会怀疑司徒家?
曹元弋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个近乎微笑的表情在她脸上显得格外破碎。
她向前半步,雨水打湿的袍裾与安南洲的衣角缠在一起。
“安主事。”三个字吐得又轻又缓,却像铁钳般扼住了对方未尽的话语,“旨意已下。”
一道闪电劈亮天际,刹那白光映出安南洲惨白的脸。
她手指死死攥着那页纸,指节凸出发白的棱角。
曹元弋忽然伸手覆上她颤抖的手背,带着她将那张纸按在廊柱上。
雨水顺着柱子流下,墨迹开始晕散。
“记住你兄长是怎么死的。”曹元弋的声音融在雨声里,几乎听不真切,“我们忠的是陛下,官场上无论是谁,包括太女的人,不要掺和太深。”
安南洲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她看着纸上的字迹在雨水中化作模糊的墨团,忽然将整张纸塞进口中,咀嚼两下硬生生咽了下去。
曹元弋静静看着,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直到对方喉结滚动着完成吞咽,她才从袖中取出另一封密函。
“明日启程后再看吧,这个收好,若觉得有任何不对,直接拿这个联系兰阁,她们会尽全力护住你。”
惊雷炸响,盖过了安南洲压抑的抽气声。
雨幕中驶来一辆玄黑马车,帘幔垂下得密不透风。
安南洲被扶上车前最后回望,雨幕如织,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
她看见曹元弋依然站在廊下,身形挺拔如松,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素白河灯——工部百年惯例,每逢重大工程启程或国事动荡时,尚书须亲手在护城河放灯祈愿。
马车辘辘驶过水洼,溅起的浑浊泥点打在车帘上,像一道道污浊的泪痕。
曹元弋摩挲着河灯纸罩上“山河永固”四个烫金小字,指尖忽然发力。
薄纸灯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响,她竟将灯芯连根掐灭,滚烫的灯油溅在手背上,灼出一小块红痕。
昨夜御书房的画面倏然浮现。
靖安帝抚着东北舆图轻笑时,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成两簇幽深的火焰。
“元弋可知,武国国师最擅长的不是占星……”
雨声轰鸣中,天子的话语似鬼魅低语,带着近乎癫狂的兴奋。
“是改命。”
“改命”二字如冰锥刺进曹元弋心口。
她想起几日前凤后召见时,那位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执壶斟茶,状若无意间提起,“听闻武国国师曾为夭折的幼童续命十二载。”
茶香氤氲中,凤后腕间佛珠碰撞轻响。
“若真有这般神通,倒是想请来为大凰子讲讲经。”
河灯在她掌心皱成一团,竹骨发出断裂的脆响。
曹元弋指间的血珠滴落在河灯残骸上,迅速晕开成一滩暗红的污迹。
她凝视着那抹血色,忽然想起三日前凤后宫中那盏雪芽茶的香气——过于甜腻的暖香,裹挟着佛珠碰撞时细微的脆响,如今想来竟像毒蛇吐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