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簌簌下,是一个木箱。
他砸开了木箱,从里面翻出一套甲衣,披在了身上。
又将床顶的横杆摘下,装上枪头。
扯碎枕头,取出里面的八面破甲棱锤。
噗!
隔壁,老夫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在那躺椅下,竟躺着一个异族军士,身上正插着一把短刀。
孩子们缩在墙角,哭得唱不出声来。
一口刀刺入老夫子腹部,他单薄的身子正疯狂颤抖着。
另一口短刀,也探入了身前敌人的腹中。
那异族军士,满脸不可思议。
这将死的老头,竟还有这一手!
门口又有两名异军走了进来。
“唱……”老夫子张嘴,血不断涌出:“接着唱……我听了才有力气。”
“汉风、汉风?!”
“你何时吹入烽火乡?——”
“汉风、汉风?!”
“愣着干嘛?杀了他!”中刀者痛呼。
还有两个鬼方人,这才反应过来,拎刀走来。
砰!
忽然,大门被踹响。
一人猛回头时,一杆长枪刺来,贯穿了他的咽喉!
另一人大惊,急后撤转身,骇然道:“汉军!?”
来人身披黑色甲衣,手持汉枪,腰悬铜锤,头戴铁盔。
将染血的枪头猛地拔出,发出冰冷的声音:“汉军在此!”
剩下那人肝胆俱裂,不敢交战,试图翻墙逃出。
这身制式甲衣,他们世世代代无法忘记,是从祖辈铭刻下来的恐惧。
汉军腿还是有些瘸,但速度很快,迅速赶上,将其一枪刺死。
中刀者顾不得伤,转身就逃。
汉军摘下铜锤,一击致命!
砰!
老夫子重新倒回了躺椅上。
“好……好!”
他看着面前的汉军,染血的手不断哆嗦着,抚上他那身铁甲:“你小子……没吹牛……汉军……果然好样的。”
灾祸已临,妻儿不保,两个老人也将死去,男人变得冷漠而镇定。
他的眼神中的光,全部寂灭了。
“走……带着人走……”
“城门应是封死了。”
“从城楼上跳下去……能活一个,算一个……”
说完这句,老夫子脸上的笑容难以维持,他急急吐了几口气:“就让我躺在这吧……”
他的眼神开始浑浊,目光涣散:“就是不知道埋我之地,还能不能重回汉地呢?”
男人刚想回答,那只手却垂了下去。
他吞下了安慰的话。
这个答案,他也不知。
“平胡叔叔……”孩子们哭了起来。
男人喉咙发硬:“唱……接着唱……”
他自己则向门口走去,吼道:“想活命的,往汉风起处来!”
他再度出枪,趁乱刺死数人,大喝:“汉军在此!”
坊内的异族军不明所以,却又真的被杀多人,还有人传见到汉军黑甲。
兢惧下,有人说汉军已大批杀入城中。
趁乱中,有人聚到汉军身旁……越来越多!
夜里,他们没有旗帜,也没有战鼓,唯有靠战歌呼唤袍泽!
“汉风!汉风!”
歌声不断,于夜里唱的愈发悲壮、也愈发高昂。
整个晋阳城中,因厮杀已混乱成片。
瘸腿的汉军带着人们杀出坊,奔上了城楼。
那群孩子没能走出来,他们死在了歌声中。
他的父母也没能幸免,在这样的灾难下,老人也不可能存活。
还能奔走的人,挤在一块,满脸是泪,不断张口咆哮着‘汉风’二字。
似唯有此歌能驱散恐惧,使他们壮起胆来,继续向前。
他们来到了城楼,也来到了绝路。
城内已经反应过来,集结了部队前来绞杀。
“我挡着,你们跳下去!”汉军如是道。
没有人犹豫。
从城墙上跳下去是死。
落在那帮异族手中,是悲惨万分的死去!
人群不断跃下。
城墙之下,很快堆起厚厚一层人尸来。
汉军堵住台阶口,挥动长矛,连续格杀七人。
他立在城上,身材高大,黑甲上遍布血迹,慑人无比。
异族前军畏惧,推搡不进。
忽然,他也转身了,一跃而下!
“还有人活着!”
“放箭!放箭!”
“要不要带人去追?”
瘸腿的汉军还活着。
他拖着伤势,往南边奔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背后出现了马蹄声。
或许是城内的异族出来了,或许是散落在城外的异族……
悲痛——
鏖战——
负伤——
奔走——
他的意识已有些模糊。
只知捏紧了枪,往前不断逼近的黑影刺去。
当!
来人挥动兵器,将他的长枪砸开。
“什么人!?”对方喝道。
周平胡身体晃了晃,往一旁栽去。
“将军……他穿着我们一样的甲衣!”
有人提醒了丁斐。
他立即收住了刀,让人扶住对方:“你是谁?为何披汉军甲?”
“我……就是汉军。”他吃力的睁开眼,也问:“你们是谁?”
丁斐弯下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汉军!”
——周彻处理羊头山事后,便带着随骑一路急行,追上了前方骑兵。
他方到帐中不久,甄武便带来消息:王颉已阵亡。
“并州百姓没有活路,便都往东边逃。”
“王颉为了策应百姓撤退,率军由西往东,直取晋阳城。”
“晋阳方面却迅速做出反应,差快骑向东,打算截杀百姓。”
“王颉单骑独行,冲叛军大阵,没于阵中。”
“紧接着,叛军在城外击溃万余义军,并放话已斩王颉、碎裂其尸。”
寥寥数言,使得帐中一片沉默。
此间都是武人,哪怕是极为顶尖的武人,也知道依靠一人之力去硬撼大军是怎样的困难……又是何等的气概!?
许破奴重重一叹:“这厮虽然可恨,却也是个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