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就见那戴乌纱帽的官员,用银簪挑着块龙涎香,跟摊主笑骂:“你这老小子,昨儿李御史来买,你敢给他算八钱一两,今儿到我这儿就敢要九钱?当我是冤大头不成!”
摊主搓着手陪笑:“老爷您别恼!昨儿那是剩的尾货,您这是新到的上好龙涎,您常照顾小的生意,再让二钱,七钱成交,如何?”
朱厚照把夏助的手一甩,大步往棚子下走,指尖摸了摸摊上的倭国漆器,那漆水滑溜溜的,还带着点潮意。
他回头冲追上来的夏助笑道:“你瞧瞧,这就是商贸兴了的好处!从前内市是官宦的禁地,如今百姓能来挑拣,官员也放下架子讨价,倒比宫里那些死板规矩自在多了。”
正说着,旁边绸布摊忽然吵了起来。穿青布短打的货郎,拽着个锦袍公子的胳膊不放,嗓门提得老高:“你既摸了这匹云锦,说好了要做件罩衫,怎的又反悔?内市虽没宫规严,却也讲个诚信!别以为穿锦袍就能耍横!”
那锦袍公子脸涨得通红,手按在腰间的玉佩上,刚要发作,瞥见朱厚照那身暗纹绫罗的道袍,又把火气压了回去,嘟囔道:“不过是匹布,我再挑挑也无妨,你怎的这般死缠烂打?”
货郎不依不饶:“今儿开市人多,多少人等着买?你不买就别占着摊位,耽误旁人生意!”
朱厚照看得乐了,走上前拍了拍货郎的肩:“这云锦确是好料子,碧色里掺着真金线,做件秋罩衫正合适。他若不买,我倒想瞧瞧。”
锦袍公子见朱厚照气度不凡,忙拱手赔笑:“既是这位爷喜欢,便让给您。” 说罢悻悻然拨开人群走了。
货郎立刻换了副笑脸,凑上前道:“爷好眼光!这是江南新织的云锦,今儿开市才摆出来,旁人买要五两一匹,给您算四两五,您看如何?”
夏助站在一旁,瞧着官民混杂的景象 —— 有农妇挑着竹篮买绣线,有士子蹲在摊前看话本,连侍卫模样的人都在买糖,心里虽仍提着劲,却也松了口气:这内市规矩松了,倒没人留意他们的身份。他往西海子瞥了眼,见柳树林后停着几辆马车,树影里隐约有侍卫站着,知道是先前调派的人手,才放下心来,快步跟上朱厚照,嘴里念叨:“爷慢些走,脚下有货箱,仔细绊着!”
朱厚照却没听他的,早蹲在个货摊前,拿着个花瓶瞧。
摊主是瞧着朱厚照的装扮便道:“爷好眼力,这瓷器是上等好货”
朱厚照笑着点头,转头对夏助道:“给我买两个,回家插花用。”
夏助忙应着,从袖中摸出铜钱,指尖碰到钱袋里的宣德通宝,那铜钱边缘磨得发亮,倒让这内市的热闹,冲淡了几分先前的紧绷。
这时,旁边吃食摊传来吆喝:“热乎的艾窝窝哟!刚蒸好的,甜糯可口!”
朱厚照闻着香味,又动了心思,对夏助道:“你再买两个艾窝窝,咱尝尝这内市的吃食,比家里的如何。”
夏助刚要劝阻,见朱厚照已往摊前走,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跟着去了 —— 这内市的热闹,倒真把这位爷的玩心勾了起来,只盼着别耽误了回宫时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