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记得。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国主大人的模样。
当时的他，是狂热而执拗的“救世主”。
他以“神”的名义闯入幽冥国十狱，释放了无数被囚禁的罪人，那一刻，他被人群簇拥着，被呼喊着，被信仰淹没。
那场叛乱蔓延得如同烈火，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九阴被信徒们推着往前逃，而在混乱的尽头，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冰冷的气息。
他回头。
烛洺赫就立在那里。
那是九阴第一次，也是终其一生都忘不了的一个画面。
高高的城壁之上，烛洺赫立于风中，暗红色的衣袂翻飞，双手负在身后。
他没有怒斥，没有攻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九阴。
那双眼，冷漠无情。
九阴那时以为自己赢了。
他以为自己成功撕裂了国主的神威，闯进了幽冥国最深处的牢狱，让那所谓的“神”蒙羞。
他以为，烛洺赫只是被打败的神。
他甚至因为那一战耗尽了烛洺赫的神魂，让他陷入了长达二十年的沉眠这件事，骄傲到有些膨胀。
可是此刻……
当他与那双眼再次对上，九阴忽然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
那天，那一刻，那目光中分明不是愤怒，也不是冷漠，而是……怜悯。
烛洺赫轻声叹息。
“本尊当时若出手，你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
“但我没有。”
“因为那时的你……”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残忍的悲哀。
“还只是一个被谎言蒙蔽的孩子。”
“只是本尊未曾料到，从那一天起，你的每一步，都向着沼泽的更深处，迈进一步。”
“当然，本尊不会大言不惭的审判你，我背负的命运，是你无法想象的。”
“我会为了我曾经犯下的罪，付出代价。”
“小九……”听见这句话，单灵灵终于忍不住了，她低声打断了烛洺赫的话，“那不是你的……”
“灵儿，不周山倾塌，人间界生灵涂炭，这笔账是我的，我躲不掉。”
“幽冥国，是我的囚牢。”
烛洺赫自嘲的摇了摇头。
“不过没有关系，我早就做好了觉悟。”
“欧阳楠，我希望你，也为你身上所背负的命，做好准备。”
“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躲不掉，逃不开。”
“本尊的承诺，师父拜托我的两件事，我都做到了，就算此刻要让本尊背负天命，也无悔。”
“那你呢？”
“你能做到无怨无悔吗？”
九阴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烛洺赫说的话，一直没有回应。
他浑身松懈了下来，肩膀轻轻颤抖着。
本以为自己能比肩神明，甚至能超越神明，却在最后一刻，发现这一切，全都是被自己瞧不上眼的神明，一手布下的局。
他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一切，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都在被这个怜悯着他的“敌人”，尽收眼底。
“欧阳楠，你是腾蛇族人，更是欧阳长老的后人……”
单灵灵见到九阴完全的泄了气，微微松了口气，她朝着九阴迈出一步。
“给我欧阳家的族牌。”
“只要这块族牌还在，我答应过欧阳爷爷，会为他和他的后人，免一次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