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青,眼前一黑。
待得又能看清东西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天崩地裂,大道崩坏的战场中。
诸神与万魔,正拼命的厮杀着。
洛长青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在见证这场神魔之战。
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一些熟悉的脸。
甚至一些人的脸,很模糊。
可他就是莫名的知道,那些,都是他弟子,是他忠心耿耿的部下们。
为了守护住洛逸尘的转世身,不惜赌上了自己的性命,道途,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的人。
“万神殿!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叛徒!”
“想毁我师尊转世身,哈哈哈哈,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师父,徒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师父,大恩大德,徒儿今天,报了!”
“吾主!魔族愿以身燃灯,为吾主照亮来世之路!”
一道模糊的身影,举剑指天,“逸尘,我很好,勿念。”
话罢,她以身,填火海。
“别!”洛长青泪洒长空,眼睁睁看着徒儿们陨落的惨状,看着昔日的部下们以死明志。
他甚至看不清大多数为他牺牲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是何种相貌。
看不清他们临死前那悲壮的表情。
他心里,有一把把钢刀,残酷的搅弄着。
“别死,别死!”洛长青冲上去,挥舞着双手,想把他们救回来,甚至想将他们残破的尸块揽起来。
可他无法参与进去,他触碰不到任何实质的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徒劳无功。
“不打了,不打了!”洛长青向天悲鸣,“求你们了,我不争了,我不活了!为了我一个,不值得!”
他星眸淌下两行清泪,“只要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我……真的不争了。”
痛,痛彻心扉!
他听到了自己道心破碎的声音。
他用力捶着自己的心口,“为什么呢,只为了成全我一个人……”
“只为了我自私自利的梦想……”
他的清泪,变成了血泪。
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中,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踉踉跄跄来到了洛长青面前。
“孩子……”女人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捧着洛长青的脸,“娘好疼……好疼……”
男人哆嗦成了一团,“孩子,爹好冷啊,爹这是在哪里?爹好怕……”
洛长青如遭雷击!
他知道,他这一世的父母,甚至没有参加神魔大战。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心,却骗不了自己。
洛长青重重下跪,三拜九叩,“孩儿不孝!”
“是孩儿连累了爹娘,孩儿宁愿从未投胎,成为您二老的儿子……”
洛长青无声的流泪,张开了嘴巴,却再也挤不出一点声音。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浑身的力量,正被一点点抽离。
慢慢的,慢慢的。
他停止了无声的呜咽。
他站起身来,用脏乱的袖子擦了擦泪水。
“呼……”
环顾四方,望着残酷的战场,望着无助的父母,与沦陷的部下,死去的徒儿,亲人……
他仰面向天,双手抱拳,道:“天玄道尊,这一刻,我谢谢你。”
“我多想再亲眼看他们一次,再体会一次,在他们身边的感觉。”
“哪怕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哪怕我与他们的重逢,如此的痛彻心扉……”
“只要让我再次相逢,是喜、是悲、是苦、是甜,我都要。”
“我都珍惜。”
“谢谢。”
停了。
硝烟,停顿在了空中。
诸神与万魔,也都如定格一般,不再动了。
洛长青信步游走于战场,他走过了徒儿们的尸体,走过了挚爱之人的身畔,路过了部下们陷落的深渊。
他的目光不再悲切,而是越发的柔和深情。
“我都看到了。”
“我回来了。”
裂开的道心,再度愈合。
神魔战场,消失了。
洛长青眼前一黑。
再能看清时,却见,自己正在与铺天盖地的神秘敌人,厮杀征战。
“域外之敌!”
洛长青星眸收缩!
他这一世,败绩无数,可每一次总能逢凶化吉。
唯独,在与域外之敌厮杀时,是彻彻底底的败了一次,万劫不复!
他看不清自己的敌人。
那些域外之敌在他眼里,只是一道道扭曲而模糊的影子。
可那一次大败,令他对域外之敌,首次产生了无法抗衡,无力回天的失落感。
那一次,令域外之敌,成为了万域之主洛逸尘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不知道那些域外之敌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竟能如此的不可一世,不可战胜。
如今。
一个身形伟岸的域外之敌,将冰冷的刀,架在了洛长青的脖子上。
“你一定会死。”那域外之敌,嗓音中透着冷酷,“对于我们来说,你,只是一只可以任意践踏,踩死的蝼蚁。”
“你可怜的修为,可笑的能力,是一场笑话。”
洛长青先是颤抖,但慢慢的,却笑了。
他笑的无比灿烂,仿佛朝夕之间,想通了很多东西,也释然了很多东西。
“你不怕?”那域外之敌,嗓音幽幽。
洛长青笑着,“我不再惧怕你们了。”
“我终于明白,有很多东西,比死亡,更令我感到恐惧。”
“有些东西,比活着,更令我欣喜。”
他探出一对手指,轻轻压在了那冰冷的刀锋上,他格外的平静,“你们能给我的东西,只有死亡,而已。”
“你们杀的死我,却毁不去我的执念与真情。”
“你们可毁我肉身,可我珍惜的不再是自己,而是这……”
他不再关注域外之敌,视线扫过天地,扫过万物,扫过一花一草……
“与我擦肩而过的,爱我的人,恨我的人……”
“被我忽略的路上风景,我从未参与过的,他人的爱恨情仇。”
“人生,多是一件丰富多彩的体验啊。”
“原来最美的东西,我一直都有。”
他,直视域外之敌的眼睛,道:“我爱这一切,我便可以是这一切。”
“我可以是我,我可以是任何人,我甚至可以……是你。”
域外之敌,怔住了。
洛长青笑着,“好好感受这一切吧,感受你所经历的、你所遗忘的、所忽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