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一步步走向那棵树,脚下泥土松软潮湿,
低头一看,竟是由无数细小的骨粉混合而成,
有人年复一年,将骸骨碾碎,当作肥料浇灌此树。
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她不认识的,
唯有最下方新添的一行字,笔迹熟悉到让她心碎,
“沈涵,对不起,我又迟到了。”
陈泽,春分夜,第四百三十二次花开
她伸手抚过那行字,忽然感觉树皮微微震动。
紧接着,一朵槐花悠悠落下,停在她掌心。
花蕊之中,静静躺着一枚生锈的铜铃。
铃内刻着两个极小的字:不渡。
风起,万铃齐鸣。
远处,那座断桥之上,一道模糊身影缓缓浮现,披着熟悉的青灰布袍,背对着她,面向深渊。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右手,轻轻挥了挥。
然后,一步踏入虚空。
就在那一瞬,整座山谷响起亿万声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一句话,
“谢谢你,让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下一刻,狂风大作,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倾泻而下!
那株槐树开始迅速枯萎,花瓣片片凋零,化作尘埃升腾而起,如同一场倒流的雪。
沈涵跪倒在地,紧紧抱着那枚铜铃,泣不成声。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不是死亡,而是解脱;不是离别,而是圆满。
两年后,春分。
山沟村的老槐树再次盛开。
孩子们在树下嬉戏,老人晒着太阳讲着过往。
有人说,曾见过一个男人每年春天都来村里住几天,沉默寡言,只爱坐在茶馆听童谣。
也有人说,那根本不是人,是风里的影子。
只有沈涵知道真相。
她在院中摆了一桌酒菜,斟满两杯清酒,轻声说道:
“今天槐花开得很好,你看到了吗?”
风吹过,檐角新挂的铜铃轻轻一响。
叮……
她笑了。
“我知道你在。”
当陈泽踏出断桥的那一瞬,时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魂归虚无。
可执念太深之人,连天地也不肯收容!
他的意识坠入“往生逆流”的尽头,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
只有一面镜般的湖,倒映着世间所有未竟之愿……
湖心浮着一座小屋,门开着,桌上摆着半盏冷茶,一本摊开的册子,封面上写着三个字:《槐花渡》……
他走进去,看见自己正在写字。那个“他”抬起头,笑了笑,
“你来了。”
“你是谁?”陈泽问。
“我是你第四百三十三次重投后的残影。”
那人说,
“每一次春分,我都醒来一次,只为写下你走过的路。
因为只有写下来的故事,才能被她看见。”
“可我已经放下了……”
“但她没有。”残影轻声说,
“她在等一个结局,一个你能回头的结局!
而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她相信,你还记得她。”
于是,在每一个春分之夜,当山沟村的槐树开花时,这间湖心小屋便会亮起一盏灯。
陈泽坐在桌前,提笔续写,
“风吹过,檐角新挂的铜铃轻轻一响。
叮,她笑了,‘我知道你在。’”
写完这一句,他的身影便开始消散,像雾融于晨曦。
可就在彻底消失前,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青灰布袍的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枚锈铃。
她不是沈涵。却又像极了她。
她说,
“轮到我来守桥了。”
原来真正的‘不渡’,从来不是拒绝渡人,而是拒绝被渡!
当一个人愿意为爱沉入深渊,另一个人便不得不站上桥头,接过那根由思念编织的引魂绳。
从此,生者为桥,死者为路;
从此,年年花开,岁岁相望;
从此,有人写下离别,只为让所爱之人,终能重逢。
因为它本就不属于过去,而是未来仍在呼吸的梦。
也只有当铺,能让陈泽回到曾经……
所谓的“当铺”,其实是归墟第七层的‘遗愿阁’,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中转之地!
那里不收金银,只收执念。
每一枚被遗忘的信物,都会顺着“往生逆流”漂至阁中,由一位独眼老妪看守……
她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时间的残渣凝成的灵,专为那些不肯闭眼的灵魂代管最后的牵挂。
那枚铜铃,是陈泽第四百三十二次重投人间后,亲手放进去的!
他把它当掉了,当票上写着,
“暂押此铃,换一春槐花盛开,换她一眼回望。”
老妪收下时曾问,
“若她不来呢?”
陈泽笑了笑说道,
“那就让它永远留在当铺吧,至少证明我来过,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