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送孔颖达至礼部衙门口时,晨光已爬过檐角,将老儒的身影拉得颀长。
孔颖达兴冲冲的一路远去,小步迈的飞快,生怕去晚了一步,李承乾就会偷闲不背书一样。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好笑,更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心里却止不住的泛起了嘀咕,这位孔大家啊,当真是把劝学刻进骨子里了。
也怪不得,就连太子的乳母,那位心性宽阔,乃至有些逆来顺受的遂安夫人。
也常与各家主母哭诉,说孔大家你过于苛责太子,动则训斥、体罚、弹劾。
李承乾去医院诊病,正是念头纷乱,无心考虑其他的时候,你还不忘追在其身后催促课业...
这换谁来也要落个‘疏于学业’的骂名啊。
“幸亏高明的性子随了皇后,若是像陛下那种爆脾气,怕是早跟孔大家反目了。”
王珪低声叹道,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口。
太子刚染腿疾那阵,心情低落,整日躲在东宫的暖阁里,连朝也不上,只对着窗外的枯树发呆。
结果孔颖达得知消息,揣着戒尺就直奔东宫。
当着一众内侍女官的面,把戒尺往案上一拍,勒令太子起身背书。
太子不肯,这老儒竟就拿着戒尺,抽得李承乾鬼哭神嚎。
一边打一边说教,像什么 “储君当以国事为重,岂能因小疾而避世”...把太子贬到了尘埃里。
太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红着眼把《礼记》背完了。
事后陛下见了弹劾折子,不仅没怪孔颖达,反倒召来太子,劈头盖脸训了一通...
种种遭遇下来,但凡是换了其他皇子,早就想不开,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陛下换个老师了。
王珪越想越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
久以孔大家这股子‘苛责’劲儿,若是哪天让李斯文那记仇小子撞见,肯定是要帮太子出气。
这事若真的闹起来,连他这个外人都要跟着赔笑脸。
主要是这事吧.,.孔颖达确实不占理。
忧心忡忡的转身回了正堂,看着案上剩下的那本《三字经》,王珪突然皱起眉头,想起了什么。
快步走过去,拿起书来,指尖在‘教不严,师之惰’那行字上反复划过,心里的担忧才渐渐淡了些。
“孔颖达一辈子都在践行这句话,李斯文也是个心思通透之辈,该不会不懂这个理,犯冲去殴打老人...吧。”
小声嘀咕到最后,就连王珪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只能苦笑着把书放回案上。
孔大家,你就自求多福,祈祷李斯文这些天正忙,没留在汤峪吧,不然...诶!
与此同时,长孙府正堂。
氛围低沉凝重,空气像是掺了水,呼吸都有些困难。
安奴儿跪在满地碎瓷片上,膝盖早已被划破,渗出血来,却连动都不敢动。
得知‘猪肉大卖’的消息后,他还特意穿了,长孙冲最喜欢的水绿色绸衫,想着帮主子去去火气。
结果方才一句提议拍错了马屁,不仅没讨到好,还挨了长孙冲一脚,现在还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疼。
当一串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安奴儿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三下。
长孙涣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束玉带,身材瘦高。
走步时悄无声息,只是当靴底碾过瓷片时,‘嘎吱’清响显得有些刺耳。
当眼角余光瞥见二公子时,安奴儿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府里谁都知道,大公子和二公子虽是同父同母,却比陌生人还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