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3章 这简直是魔术(2 / 2)

下午,镇上的广播站来人了,说要做个“老手艺”专题节目,想拍一拍油坊的陈籽油。记者扛着摄像机,镜头对着那些贴满旧纸条的陶瓮,不停地赞叹:“太有年代感了!这些都是活文物啊。”

胡德山坐在榨机旁,手里摩挲着那根用了几十年的木槌,对着话筒慢慢说:“这油坊传到我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我爷爷那时候,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石碾子,一天榨不了多少油,但每一滴都熬得很足。”他指着墙上挂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褂子,正推着石碾子,背景是几间低矮的土房。

“这是我爹,”胡德山的声音有点哽咽,“他走的时候,就嘱咐我,油是粮食变的,不能糊弄,得对得起老天爷赏的收成。”记者赶紧递过纸巾,镜头却没停,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幕。

小姑娘学徒在旁边给记者演示筛籽,动作比平时更慢更稳,竹匾转动的声音像首轻柔的歌。“我们筛籽要过三遍,第一遍留大的,第二遍去瘪的,第三遍挑出带杂质的,”她边说边做,“这样榨出的油才干净,没有渣子。”

张奶奶的孙女举着手机,对着陶瓮拍个不停,还发了朋友圈,配文:“太神奇了!爷爷年代的油还能吃,香得让人想家。”不一会儿就收到好多评论,有人问地址,说想来买瓶老油尝尝。

“看来这老油还能成网红呢,”胡小满刷着手机笑,“好多人问能不能快递。”胡德山皱了皱眉:“快递能行吗?别碎了陶瓮。”老木匠接话:“我给做几个木盒子,防震,保证摔不坏。”他说着就拿起木料,刨子在木板上飞快地游走,木屑像雪花一样飘下来。

胡家婶子端着刚烙好的葱油饼出来,金黄的饼上冒着热气,撒着翠绿的葱花。“快尝尝,用老油烙的,”她给每个人递了一块,“张奶奶,您尝尝是不是当年的味儿?”

张奶奶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是这味儿!就是这个香!”她又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衣襟上都没察觉,“当年你爷爷总说,老油烙饼,能多吃两个馒头。”

傍晚的时候,快递员真的来了,手里拿着好几个单号。“胡师傅,这些都是寄油的吧?”他擦着汗,“好多人备注要陈年老油,说看了朋友圈来的。”胡小满赶紧接过单号,一一对应着把装油的陶罐放进老木匠做的木盒里,盒子里垫着软乎乎的稻草,保护得妥妥的。

“没想到这老手艺还能跟上新时代,”胡德山看着打包好的快递,眼里满是感慨,“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觉得稀罕。”他拿起一个木盒,轻轻拍了拍,“这木盒做得结实,老木匠的手艺没的说。”

老木匠正在给木盒刻花纹,闻言笑:“我这手艺也是老的,跟你这老油配一起,正好。”他刻的是缠枝莲图案,藤蔓缠绕着油瓶,看着特别喜庆。

小姑娘学徒在旁边写快递单,字迹娟秀,地址写得清清楚楚。“北京、上海、广州……好多大城市呢,”她笑着说,“这些地方的人也能尝到我们油坊的老油了。”胡家婶子在旁边叮嘱:“记得在盒子里放张纸条,告诉他们老油怎么吃最好,别浪费了好东西。”

张奶奶的孙女也在帮忙,她把奶奶说的老油故事写在小卡片上,塞进每个木盒里。“这样他们收到油的时候,不仅能闻到香味,还能知道背后的故事,”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收到一份有温度的礼物。”

夕阳把油坊的影子拉得很长,陶瓮上的红纸条在余晖里泛着暖光。胡德山蹲在门槛上,又吧嗒起了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像油坊里永远不熄的烟火。他看着忙碌的年轻人,看着那些即将发往各地的木盒,忽然觉得,这老油坊的故事,还能接着往下写很久很久。

夜里,油坊的灯还亮着。胡小满在盘点账目,看着订单上不断增加的数字,笑得合不拢嘴。“爹,照这样下去,咱们得再多榨点老油,”他指着账本,“好多人说要囤货,过年用。”

胡德山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陶瓮边,又舀了一勺老油,在鼻尖闻了闻。那股香味混着岁月的厚重,让他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在夜里检查油瓮,闻着油香盘算着来年的收成。

“不急,”他慢慢说,“老油得慢慢榨,急了就失了那股陈香。”他把油倒回瓮里,油花在瓮里荡开一圈圈涟漪,“让他们等着,好东西值得等。”

小姑娘学徒在整理白天拍的照片,有外国游客学筛籽的样子,有张奶奶吃葱油饼的笑脸,还有老木匠刻木盒的专注。“小满哥,你看这张照片,胡爷爷蹲在瓮边的样子,像不像画里的老神仙?”她指着一张照片笑。

照片里的胡德山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油勺,夕阳从他身后照过来,给头发和肩膀镀上了一层金边,确实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胡小满把照片设成了油坊的头像,“就用这个,看着就有老味道。”

胡家婶子在厨房煮着新收的玉米,玉米的甜香混着油香飘满了油坊。“明天把那几坛民国年间的老油也搬出来晒晒,”她探出头说,“让它们也透透气,香得更足些。”

老木匠还在院里赶工做木盒,刨子声“沙沙”响,和着远处的虫鸣,像一首温柔的夜曲。他时不时停下来,闻闻从屋里飘出来的香味,嘴角带着满足的笑。

胡德山看着这一切,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熄了火。他知道,油坊的夜从来都不安静,有油香,有笑声,有刨子声,还有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故事在悄悄发酵。就像那些陶瓮里的老油,只要有人守着,有人爱着,就会一直香下去,一年又一年。

第二天一早,胡小满就和小姑娘学徒把几坛更老的油搬了出来。这些陶瓮的颜色更深,上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得凑近了仔细看,才能认出是更早的年份。搬的时候,两人都格外小心,生怕碰坏了这些“老古董”。

“你看这瓮底,还有当年的印记呢,”小姑娘指着一个瓮底的模糊印章,“好像是‘德记’两个字,是胡爷爷家的老字号吧?”胡德山走过来,摸了摸那个印章,眼里满是怀念:“这是我爷爷的字号,那时候油坊还不叫现在的名字,就叫‘德记油坊’。”

“那咱们把这个印记刻在木盒上吧,”小姑娘眼睛一亮,“这样大家就知道咱们油坊的历史有多悠久了。”老木匠正好听见,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刻个印章模板,以后每个木盒上都盖一个。”

不一会儿,老木匠就拿着个木印章过来了,蘸了红泥,在一张纸上盖了盖,“德记油坊”四个字古朴有力。“盖在木盒上,再配上年份,就更像样了,”他得意地说,“保证看着就地道。”

张奶奶带着孙女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了一个旧油罐,罐身上也有“德记”的印记。“这是当年你爷爷送我的,说是给我装油用的,”张奶奶抚摸着油罐,“多少年没拿出来了,今天特意找出来,给你们当样品。”

油罐是黄铜做的,表面被磨得发亮,盖子上的花纹还很清晰。胡家婶子拿布擦了擦,油罐立刻焕发出温润的光泽。“真好看,”她赞叹道,“比现在的不锈钢油罐有味道多了。”

“这油罐装油,油不容易坏,”张奶奶说,“当年我用它装油,放半年都还是香的。”她的孙女拿着油罐,对着阳光看,里面好像还能看到当年的油痕。

胡小满赶紧拿出手机,对着油罐拍了照片,“这得发个朋友圈,告诉大家咱们油坊的老物件,”他边拍边说,“肯定很多人感兴趣。”果然,照片发出去没多久,就有好多人评论,说想看看更多老物件。

胡德山看着热闹的场面,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走到榨机旁,慢慢转动着把手,榨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在回应着这满院的生机。他知道,这油坊的故事,有了新的篇章,而那些老味道,会随着这些新故事,一直传下去。

中午,镇上的小学校长来了,说想组织学生来油坊参观,让孩子们了解传统榨油手艺。“现在的孩子,只知道油是超市买的,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校长感慨道,“得让他们看看老祖宗的智慧。”

胡德山很乐意:“欢迎啊,让孩子们来看看,知道粮食来之不易,油来得更不容易。”他指着院里的石碾子,“这碾子转一圈,才能出多少油?都是一滴一滴熬出来的。”

小姑娘学徒自告奋勇要当讲解员:“我来给小朋友们讲筛籽、炒籽、榨油的步骤,保证讲得清楚。”她还拉着胡小满一起准备,把每个步骤都写在小卡片上,怕到时候紧张忘了。

胡家婶子则想着给孩子们准备小零食,“用老油给他们炸点红薯条,香得很,让他们尝尝真正的油香味。”她边说边洗红薯,切成条,泡在水里去淀粉。

老木匠也来了兴致,说要给孩子们演示怎么用木头做小油壶,“让他们带个小油壶回家,也算留个纪念。”他找了些小块的木料,开始打磨,动作飞快。

老李头搬来几张长凳,摆在院里,“孩子们来了有地方坐。”他看着油坊里里外外的忙碌,笑着说:“这油坊啊,越来越有活力了,像个聚宝盆。”

胡德山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榨油的步骤图,想着怎么给孩子们讲得更明白。阳光照在他的背上,暖暖的,像他心里的感觉。他忽然觉得,自己守着这油坊,守着这些老手艺,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油坊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里面混着老油的香气,飘得很远很远。远处的田野里,菜籽花开得正艳,像一片金色的海洋,仿佛在预示着,这油坊的好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