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们提着铜壶穿梭在人群里,嗓门比平时高了八度:“您的碧螺春!小心烫着!”
“借过借过!楼上王爷要添壶龙井!”
戏台子设在一楼正中央,铺着猩红的毡子,后台的帘子时不时动一下,引得台下一阵屏息。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落在攒动的人头和晃动的茶碗上,混着茶香、点心香和人们身上的汗气,酿成一股独有的热闹气息。“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满场瞬间安静下来,连铜铃的响声都仿佛清晰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戏台入口,连二楼包间的窗纸都被悄悄捅开了个小窟窿——
逍遥先生,要登台了。
前排一个穿短打的汉子猛地把嘴里的瓜子壳吐在地上,手背在身后攥得死紧,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昨儿特意请了半天假,揣着三个月工钱占了这最前排的位置,此刻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漏过台上一丝动静。
靠窗的书生放下折扇,指尖在茶盏沿上轻轻敲着,嘴角噙着抹矜持的笑,可微微前倾的身子暴露了心思,连鬓角的汗珠都顾不上擦,只盯着戏台帘子,仿佛那布帘后面藏着全天下的锦绣文章。
抱着孩子的妇人把怀里的娃往肩头又掂了掂,那娃本在咂着手指打盹,被周遭的静气一逼,忽然睁大眼睛,刚要哭,被妇人一把捂住嘴,娘俩四目相对,都透着股又急又怕的紧张。
二楼雅座,一位穿锦袍的公子哥慢悠悠地用银签挑了块桂花糕,可视线压根没落在盘子上,余光直往楼下瞟。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玉扳指,转得越来越快,忽然“咔嗒”一声,玉扳指磕在桌角,他也浑然不觉。
三楼窗台上,两个学徒正勾着脖子往下瞧,其中一个脚没踩稳,差点摔下去,被同伴一把拽住,两人手忙脚乱扶住窗框,脸都白了,却还死死盯着那道帘子,连呼吸都忘了。
最角落里,还有一位瞎眼的老叟正侧着耳朵,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轻轻点着,每点一下,眉头就皱得更紧些,仿佛能从空气里听出帘子后面的动静。
他身边的小孙女懂事地替他理了理衣襟,自己却踮着脚,辫子上的红绳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像团跃动的火苗。
“吱呀——”后台的帘子终于动了。
满场的呼吸仿佛都停了,连茶博士的铜壶都悬在半空。
穿长衫的老者捋着胡须的手顿住了,捏着骰子的富家子弟忘了掷,连趴在房梁上的猫都竖起了耳朵。
——所有人的脸上,或急或盼,或紧张或痴迷,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目光黏在那道缓缓掀开的帘子上,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杜尚清缓步走出。月白长衫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他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走到台中央站定,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满场的喧嚣竟瞬间敛了去,连窗外的风都似停了,只剩下铜壶里茶水偶尔“咕嘟”一声轻响。
他对着台下拱手,声音清朗,带着股温润的穿透力,稳稳落在每个人耳中:“诸位父老乡亲,公子小姐,在下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