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安沉默了几秒，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把他们的住址、联系方式都报上来。”他顿了顿，眼神里没丝毫温度，“丑话说在前头，我不能保证一定护得住，他们的身份你知道，所以你别抱太大希望。”
马海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语速快得几乎打结：“我老婆在京都新店区新华书店当店长，叫刘梅；儿子马晓宇在京都大学读大三，学计算机的；女儿……”他一口气把家人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连儿子常去的自习室、妻子下班的路线都没落下，生怕漏了一个字。
“行了，都记下了。”周永安打断他，起身时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还是那句话，别抱幻想。”他看着马海明，又补充了一句，“你今天的供述，我们会如实上报，能不能从轻处理，看你后续的表现。”
“谢谢周书记……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马海明的话没说完，眼泪就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洇湿了衣襟。
“行了，少掉那点猫尿。”周永安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却没再看他，转身就往外走，“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嫌丢人。”
“马海明，你也休息吧。”周凡把笔录本放进文件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记住，别耍花样。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去核实。”
“我不会隐瞒的……”马海明用袖子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擦越多，声音哽咽着，“我还想活着出去，看我儿子结婚生子呢……”
“擦干眼泪吧。”周凡瞥了他一眼，语气硬了几分，“我从不看男人哭。”说罢，他转身走出审讯室。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解开马海明的手铐。金属碰撞的声音里，他缓缓站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腰背弯得极低，久久没有直起——这一刻，他把家人的安危，全托付给了那两个看似冷漠，却或许是唯一能护住他们的人。审讯室的灯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带着悔恨与期盼的影子。
“周书记，您真打算派人去护着他家人？”周凡快步跟上前面的周永安，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走廊里的灯光在两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审讯室里的压抑。
周永安脚步一顿，侧过脸时，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他那家人……也不是什么干净角色。”他想起审讯时马海明供述的细节——侯玉军的钱，正是通过他儿女的账户流转，那些年轻人明知来路不正，却照单全收。想到这儿，他重重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厌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周凡点了点头，指尖在文件袋上轻轻敲着：“既然沾了不干净的钱，确实该受点教训，不然对不起那些被他们爹坑害的人。”
“话是这么说……”周永安转过身，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周凡，语气里多了几分深思，“可你想过没有？多少官员栽跟头，都是从家人这条缝子漏的。要是能有套全面的法规，把家属也纳入监督范围，是不是能少些这样的事？”他说着，眉头舒展了些，像是在描摹一个更严密的制度框架。
周凡愣了愣，随即点头：“您说得在理，光盯着官员本人不够，家里的‘防火墙’也得筑牢。”
周永安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着办公室走去。脚步比来时沉稳了些，仿佛心里那点因马海明而起的烦躁，被这几句关于制度的思考冲淡了些许。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也映出他眉宇间那份不只是愤怒、更有深沉忧虑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