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寇大彪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肺腑最深处挤出来,带着全身的重量,“人的命又有谁能预料呢?”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对许西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做最后的陈述,“现在的我已经一点心气都没了。”
“你肯定能混出头来的!”许西嘉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赖,“现在只是暂时的,我还等着你带我一起赚大钱呢!”
“希望如此吧,大家一起努力。”寇大彪似乎也想起了过去对别人放出的豪言壮语,如今怕是打死他也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了。未来的希望他早已看不见,光是应付眼前家里那点鸡毛蒜皮,就已让他痛不欲生。这些,他能对谁说?特别是对这个依然把自己当偶像的兄弟,他那点可怜的自尊,让他只能把所有的狼狈死死摁在喉咙里。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气氛却微妙地改变了。许西嘉沉默了片刻,烟雾笼罩着他的脸。忽然,他像是卸下了最后一道防线,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调,扯到了一个完全出乎寇大彪意料的话题:
“兄弟,其实我结婚……也是糊里糊涂的。”
“啊?”寇大彪没反应过来。
许西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低了下去,却异常清晰:“我老婆……当时跟她前面那个男的,婚纱照都拍好了,马上就要结婚。后来就因为两万块钱彩礼没谈拢,闹崩了。她一气之下……就找到了我。”
“……”寇大彪彻底愣住了,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这信息量过于巨大,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许西嘉像是豁出去了,继续往下说,语气里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诚:“我……我问我妈要了钱,把彩礼凑上了。我知道,这样的女人,兄弟你肯定看不上眼。”他顿了顿,声音里掺杂着苦涩和认命,“但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
寇大彪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同情,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他不知道为什么许西嘉要把如此私密甚至有些难堪的底细都翻出来给自己看,但他清楚,此刻任何轻率的评价都是残忍的。他只能顺着对方的话,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挺好的……真的。只要你自己喜欢,自己不后悔就行。结婚过日子,不用太在意别人怎么看。”
“我真的很爱我老婆!”许西嘉突然抬起头,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也爱我儿子!所以我恨!我恨我自己没出息!我赚不到钱!我让她跟着我吃苦!”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寇大彪被这股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情绪震撼了。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被生活逼到墙角的人。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带着点调侃说:“所以,你才主动发消息给陆齐了?这说明你成熟了,知道想办法了。我……我没白教你。”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对!”许西嘉重重地点头,像是找到了理论支撑,语气变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什么尊严,什么脸面,我都不在乎了!我现在只知道,我就是要赚钱!”
寇大彪眉头拧紧,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只得继续讲那些他自己都不信的空话:“相信我,以后会好起来的。”他声音越说越低沉了下去。
许西嘉的脑袋耷拉了下去,无声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兄弟,这话我也就和你说说。”
“没事,……”寇大彪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无奈,“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我现在想想也后悔……”许西嘉抬起头,望向寇大彪的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一丝依赖,“早知道就别那么早结婚了。”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寇大彪脸上,像是在寻找最后的认可和原谅。
寇大彪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别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同情。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空气,直截了当地问:“那你现在是……吃饭的钱都没了?”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掏出了那个干瘪的旧皮夹,“啪”一声打开,露出里面寥寥无几的钞票。“我这里不多,你先拿着应应急……”
“别!兄弟!”许西嘉像是被火烫到,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而是坚决地将寇大彪拿着皮夹的手推了回去。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倒真不至于!饭……还是吃得上的。”他顿了顿,笑容垮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惭,“只不过……我老婆每天在家,那个脸色,那些话……兄弟,你不知道,我进门头皮都发麻。她不用骂,光是叹气,就够我受的。我……我也是实在被逼得没路了,才想着去求陆齐试试看……”
寇大彪拿着皮夹的手僵在半空,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他看着许西嘉,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个男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面对的不是温暖,而是无声的抱怨和失望的压力。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有时比缺钱本身更让人窒息。
“真的不用跟我客气。”寇大彪的声音低了些,坚持道,但底气已经不那么足了。
许西嘉再次用力摆手,这次笑容里多了点强撑的硬气:“真的不必了,兄弟!你的心意,我许西嘉记在这里了!”
寇大彪看着他,终于缓缓合上了皮夹,塞回口袋。一种混合着无力、愧疚和同病相怜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涌。他给不了实质的帮助,只能给出空洞的安慰。他用力拍了拍许西嘉的肩膀,试图传递一点力量。
“听着,能先混着就行,别把自己逼太狠。陆齐那边……”寇大彪顿了顿,一种“大哥”的责任感莫名地被激发出来,“我会去找陆齐聊聊,帮你说说话。他也不是完全不讲旧情的人。你也没必要太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话与其说是在安慰许西嘉,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寇大彪想想也觉得可笑——他自己都在逃避,又哪来的脸讲这些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