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东方网点内,寇大彪一边麻木地打着游戏,一边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他忽然觉得挺没劲——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似乎都在为那点蝇头小利或虚无缥缈的面子勾心斗角,从来都不能坦诚相待。
陆齐也许是自私了点,可大家毕竟也认识了那么多年。至少比起元子方那样的亡命之徒,并非无可救药。
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寇大彪,越是底层的人,越会去为难同样底层的人。他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别说朋友之间,就连亲戚之间也从来没有互相帮助,有的只是互相攀比。自从父亲瘫痪后,他更是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各方的微妙恶意。即便这些只是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恶”,也足以让他看透身边每个人的本质。
他一直思索着一个问题:人性本就是如此丑恶吗?抑或是大多数人都被大环境所腐蚀?人都是从孩童长大,究竟是先天性格主导,还是后天环境使然?他无法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归根结底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如今的他,看似置身于这个远离是非的网吧之中。可即便是虚拟的游戏世界,也依然逃不开虚荣与攀比——网络上的陌生人如此,身边一起玩游戏的伙伴也是如此。大家会为了排位积分暗自较劲,也会因为装备好坏而心生妒忌。
他早已看透了这一切:玩游戏不能表现得太出色,那样会招人嫉妒;但也不能玩得太差,否则又会被当成傻子。唯有保持中等水平,让所有人的游戏进度都相差无几,才能维持住表面上的和谐与愉快。
无论身处何种环境,他一直坚信那句至理名言: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在一把无聊的排位赛结束后,突然有个近乎荒唐的念头从寇大彪脑中冒了出来:既然自己看得比别人都透,那他能不能试着去改变什么?能不能去试着引导别人走向善良的道路?他能不能学着当初部队教导员那样,去给别人做思想工作?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为之一怔,随即一种奇特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猛地想起了另一个人——许西嘉。那个因几年前陆齐的一条短信,而彻底断了联系的兄弟。
当初许西嘉和陆齐决裂,其中有严长军挑拨离间的因素,那么如今陆齐已与严长军彻底反目成仇,自己是否有可能促成陆齐和许西嘉重归于好?
寇大彪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点燃。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略显疲惫的脸,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下袅袅升起。他再次点开QQ列表,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头像中搜寻着。终于,他找到了那个已经灰暗了许久的好友——XFjia。令他稍感宽慰的是,对方并没有拉黑他,那个头像依然安静地躺在好友列表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在肺里转了一圈,随后缓缓吐出。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方悬停了片刻,终于落下,敲出一行字:“兄弟?在么?好久不联系了,我有事和你说。”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寇大彪等了几分钟,自嘲地笑了笑,刚想关掉窗口,那边却突然有了回复。
“在。怎么了?” 对方似乎语气平淡,带着疏远的警惕。
寇大彪赶紧打字:“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好久没联系了。你怎么样?”
“还行,结婚了,早就不在外面瞎混了,上班,过日子。” 许西嘉的回话简短,每一个字都透着“与你无关”的界限感。
寇大彪心里莫名一酸,他真诚地回复道:“结婚了?好事啊!恭喜恭喜!”
“谢谢。” 许西嘉的回应依旧礼貌而冰冷。
“你呢?现在怎么样?” 许西嘉客套地回问了一句。
寇大彪苦笑一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嗨,老样子,家里蹲着,没上班,天天网吧混日子。”
对话框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寇大彪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终于,弹过来一个字:
“哦。”
这一个字,像冰水浇头,让寇大彪刚燃起的那点热忱差点熄灭。他知道自己必须切入正题了:“刚才突然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街机房,一起打篮球,还有一起在地下室玩的那段日子……真挺叫人怀念的。”
他试图用“我们”这个称呼,悄悄把陆齐也包含进去,试探对方的反应。
许西嘉的回复很快,却始终带着一种陌生人之间的警惕:“大彪,直说吧,找我什么事?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明白了,人与人之间不就那点利用价值吗?没事谁还记得谁。至于陆齐……呵,谈不上恨,但原谅也不可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寇大彪虽然心里一沉,但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只要把当初的误会全部推到严长军身上就行了:
“当初你和陆齐,都因为严长军在里面挑拨离间,现在陆齐已经知道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和你道歉。但我相信大家之间的友情一直都在!”
这句话似乎稍微触动了许西嘉,他停顿了一会儿,回道:“……话是这么说。”
寇大彪看到一丝希望,立刻趁热打铁,半真半假地开始编织:“我们之间的误会都是因为严长军,我和你一样都看他不顺眼,现在陆齐也看明白了,他真的知道错怪你了。”
许西嘉似乎被说动了,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疑虑仍在:“是吗?我和陆齐……真的还能回到过去那样?但他现在自己当老板,还看得起我这种人吗?”
“不会的!”寇大彪趁热打铁地回复道,“我连工作都没,不是一直和陆齐玩得好好的?陆齐只是有点小气,但人其实没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