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国的午后总带着一股子熨帖的暖意,金灿灿的阳光越过鳞次栉比的高楼,淌过爬满青藤的老院墙,在青石板路上筛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空气里浮动着复杂却和谐的气息——巷口早点铺残留的豆浆甜香混着刚蒸好的包子热气,隔壁花店新到的玫瑰带着晨露的清润,远处工地传来的轻微敲打声被风吹得绵软,甚至能闻到街角老槐树散发的淡淡木质清香。
这是一种独属于花国的安宁,在全球诡异神话复苏的乱世里,显得格外珍贵。隔壁霓虹国正被八岐大蛇的毒气笼罩,半个岛屿寸草不生;西欧大陆上,吸血鬼族群夜里出没,城市沦为血色猎场;北美平原的狼人部落互相厮杀,人类只能躲在加固的堡垒里苟延残喘,动辄便是上百万的死亡数字。唯有花国,凭着传承千年的玄门秘术与坚不可摧的护国大阵,将所有诡异与灾祸死死挡在境外,老百姓的日子依旧按部就班,晨起买早点,午后晒太阳,傍晚跳广场舞,仿佛那些神话复苏的浩劫,只是新闻里遥远的故事。
城南旧巷深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透亮,缝隙里钻出几丛嫩绿的苔藓,沾着午后的潮气,踩上去微微发黏。两侧的老楼多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风一吹,便像绿色的波浪般轻轻起伏。偶尔有窗户推开,传来老人咳嗽的声响或是孩童清脆的嬉笑,随即又归于平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温柔得能抚平人心头的褶皱。
“吱呀——”
一声老旧木门转动的声响打破了巷中的宁静,在午后的静谧里显得格外清晰。城南旧巷37号的木门缓缓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低头走了出来。他的连帽衫是纯黑色的,布料粗糙却异常挺括,像是用某种深海生物的皮革鞣制而成,表面泛着一层极淡的暗光,连阳光都难以穿透。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下颌线紧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男人的脚步极轻,落地时竟听不到半点声响,仿佛脚下踩着云朵。他走过青石板路,鞋底未曾沾染半点苔藓与尘土,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那水汽带着刺骨的寒意,路过墙角那一丛盛放的月季时,原本娇艳欲滴的花瓣上,露珠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粒,又在下一秒悄无声息地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花瓣边缘一丝极淡的白痕,证明着刚才的异常。
这男人名叫凯恩斯,是波塞冬座下最得力的水侍,也是深海中最古老的水妖之一,活了足足三千年。他的本体是一条巨型乌贼,能掀起百米高的巨浪,在深海中横行无忌,却因敬畏波塞冬的控水之力,甘愿俯首称臣,成为其麾下最锋利的暗刃。此次他潜入花国,肩负着波塞冬的绝密使命——找到那个能掌控花国水系的“容器”,为三日后的洪水倒灌铺路。
凯恩斯微微抬了抬帽檐,露出一双泛着幽蓝光泽的瞳孔,瞳孔形状并非人类的圆形,而是狭长的竖瞳,像极了深海鱼类。他的目光扫过巷中的景象,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这花国的气息太过祥和,阳气旺盛得让他有些不适,周身的水汽都在微微躁动,若非他用波塞冬赐予的深海玄珠压制着妖气,恐怕刚踏入这片土地,就会被护国大阵的金光反噬。
“凯恩斯大人,您慢走。”
一个谄媚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赵坤弓着腰跟了出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裤子上沾着几块泥渍,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却藏着难以掩饰的贪婪与兴奋,像极了捡到宝藏的乞丐。
赵坤是这城南旧巷的老住户,祖上曾是玄门旁支,却因心术不正被逐出师门,只留下几本残缺的古籍和一套挖地道的古法。这些年,他看着身边的人日子越过越好,自已却依旧穷困潦倒,心里早已积满了怨气。神话复苏后,他更是动了歪心思,靠着祖上留下的古籍,竟真的找到了护国大阵的一处薄弱节点——那是玄门为了“疏导”低危异数特意留下的口子,既能避免强行封堵引发的能量反噬,也能暗中监视那些潜入境内的异类,只要不涉及花国安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赵坤却把这当成了换取富贵的筹码。三个月前,他通过古籍中的秘术,联络上了深海中的波塞冬势力,许诺帮凯恩斯潜入花国,找到合适的“容器”,条件是让波塞冬赐予他长生不老的神力和享不尽的财富。波塞冬本就有意染指花国,自然欣然应允,派凯恩斯带着深海玄珠前来,助他隐匿气息,突破护国大阵。
三天前,凯恩斯从地中海深处的海底裂隙出发,驾驭着暗流穿越重洋,抵达东海。赵坤则按照约定,带着工具来到沿海某港口的废弃码头,用祖上的古法挖开了一条早已废弃的密道。那密道直通内陆,尽头恰好对着护国大阵的薄弱节点,赵坤用精血激活了古籍中的破阵符,再加上凯恩斯手中深海玄珠的能量干扰,竟真的在坚不可摧的护国大阵上撕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将凯恩斯悄悄接了进来。
一路上,赵坤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凯恩斯的神色,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惹得这位大神不快。他知道,自已面前的不是凡人,而是真正的神祇下属,只要能完成这次任务,他就能一步登天,再也不用过这种穷困潦倒的日子。一想到未来的富贵生活,他的心脏就砰砰直跳,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波塞冬大人要的人,就在前面那栋老楼里。”赵坤凑近凯恩斯,压低声音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那小子叫林墨,是个水文工程师,专门研究江河堤坝的,去年花国加固黄河大堤,他还是主力成员呢。”
他顿了顿,左右看了看,确认巷中无人,才继续说道:“而且……他小时候掉进过忘川河的支流,魂魄里沾了点冥水气息,天生就能跟水通灵。您不知道,这小子小时候在河边玩,随手就能让水流改变方向,长大后更是厉害,不管多复杂的水文数据,他一看就懂,简直就是为水而生的。”
赵坤说得唾沫横飞,眼神里满是得意:“只要大人您稍微引导,他就能成为您掌控花国水系的棋子。到时候,他凭着专业知识找到河堤的命门,您再用冥河之力加持,破开那些堤坝,还不是易如反掌?”
凯恩斯依旧没有应声,只是脚步不停,朝着赵坤所说的老楼走去。他的竖瞳里幽光闪烁,心中却在盘算着。波塞冬大人之所以选中林墨,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水文知识和冥水气息,更重要的是,忘川河的支流与冥河同源,沾染了冥水气息的魂魄,能最大程度地呼应冥河之力。三日后,波塞冬将引冥河与四海之水汇合,若林墨能在花国境内引导水流,便能让洪水的威力翻倍,短短数日之内,就能将这片安宁之地变成泽国。
两人走到老楼前,那是一栋六层的红砖小楼,墙面已经有些斑驳,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框是老式的木质结构,有些已经掉漆,显得有些破旧。楼前的空地上种着几棵老樟树,枝繁叶茂,树荫浓郁,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聊天,手里摇着蒲扇,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容。
凯恩斯的目光穿透老楼的墙壁,落在三楼靠窗的位置。那里,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哒哒哒”的声响。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梳理得整齐干净,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透着一股认真劲儿。正是林墨。
凯恩斯能清晰地感觉到,林墨的周身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冥水气息。那气息冰冷刺骨,带着忘川河特有的腐朽与沉寂,却又奇妙地与花国的阳气融合在一起,像一颗埋在沃土下的冰核,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这股气息让凯恩斯周身的水汽都变得兴奋起来,他能感觉到,只要稍微引导,这股冥水气息就能被唤醒,进而掌控林墨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