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雪落满了观门前的石阶,小玥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仰着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着怯生生的期盼。
孙道长那时正捻着胡须看她扫雪,闻言手一顿,喉结滚了滚才道: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让师父替他们疼你。”
小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那点微弱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孙道长手背上。
“师父,我为什么要叫你师父呀?”
初夏的蝉鸣吵得人发困,小玥趴在蒲团上,看着孙道长在黄纸上画符。
她刚被孙道长捡回来没几天,连道袍的带子都系不利索,却总爱追着人问东问西。
孙道长放下手中毛笔,敲了敲她的脑袋:“因为从今往后,你要跟着我学本事,学做人。”
小玥捂着额头傻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虎牙:“那师父会像爹娘一样喜欢我吗?”
孙道长没说话,只是把刚画好的护身符塞进了她怀里,符纸带着朱砂的温热,贴在她心口。
“师父,我不想去上学。”
背着书包的小玥,把自己缩在门后,书包带子歪歪扭扭地挂在胳膊上,声音里带着哭腔。
山下的孩子笑她没爹娘,笑她住的地方阴森森,她跑回来时,裤腿还沾着泥。
孙道长蹲下来,替她把书包带系好,指腹擦过她挂着泪珠的脸颊:
“不去上学,怎么认得字?不认得字,以后怎么看懂师父留下的符咒?”
小玥闻言,抽抽噎噎地抬头:“那师父会去接我放学吗?”
孙道长“嗯”了一声,
看着小玥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山路,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握成了拳。
“师父,我可以画出符咒啦!”
十余岁的小玥,举着张歪歪扭扭的驱邪符冲进丹房,
手上还沾着朱砂,眼里的光比烛火还要亮。
孙道长接过符纸,指尖抚过那道歪斜的符纸。
明明灵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他却觉得眼眶发烫。
他还记得这孩子第一次握笔时,手抖得不停,符咒的基本笔画她都没法画出来。
如今却能让符纸微微泛出金光了。
“不错,”他板着脸点评,却在转身时,偷偷把那张符压在了自己的镇纸下,
“再练三年,许能赶上师父年轻时的三成。”
小玥嗷地一声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傻笑:“师父骗人!我明明看见你偷偷笑了!”
……
这些声音和回忆像潮水,一波波漫过孙道长的脑海。
他甚至能想起小玥第一次成功用桃木剑劈断木桩时的得意,
想起她偷偷把山下买的糖葫芦藏在袖里,递过来时糖渣沾了满袖;
可现在,那些声音和画面都停了。
孙道长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小玥趴在那里,
她衣服被利爪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鲜血浸透了身下的积雪,红得刺目。
僵尸利爪瞬间穿透了心脏的位置——那里曾贴着他给小玥画的一张平安符。
小玥的眼睛还睁着,像是还在看他,可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光,没有了笑,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