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乘春放下酒壶,略显落寞地笑了笑,“叔父知道的,自我记事后,看见的就是父亲不良于行的样子。可我常听大家说,父亲出事前十分骁勇善战,是难得的将才,可惜我并没机会得见。所以事实真是这样吗?叔父可否给我讲讲我父亲年轻时的事情?”
也不知是他这眼中的落寞让人忍不住生出同情,还是他眸中话里的追思让人在不经意间受到触动,燕三爷看着,从不曾跟侄儿讲过这些的他,竟不知觉就开了口。
“大家没说错,你父亲的确十分骁勇善战。”
他怅然道,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随之就似陷入了回忆中,边想边幽幽说来:“你父亲出事前,其实你是见过他的,你父亲很喜欢你,不打仗时就在家里陪着你。
你自小就胆子大也调皮,哭起来震天响,你一哭,你父亲就给你举高高,又或是让你把他当大马骑着,两下子就能把你哄好。只是你那时太小了,也就没什么印象了。”
说着,他夹了块鸭肉嚼了嚼,咽下,又抿了口酒,这才又继续回忆着道:“我们三兄弟中,二哥他最像父亲,身手好胆子大,十来岁就主动请缨上了战场,第一次出征就立了战功升了把总,之后不久就又连立战功升了千总。
说起来,大哥他其实也是习武的好料子,当年封了世子后他就直接进了京郊大营,不多久就当上了刀枪教习,又在宫廷比武大赛中拔了头筹,之后表现也一直很好,后来就得了提拔升了千总。”
宣平侯的这些过往,燕乘春也十分清楚,同时也知道对方当年升为千总,虽说跟对方的表现优异也有关系,但也脱不开他的世子身份,是上头的人想给宣平侯府卖好,所以给了这么一个晋升的机会。
要不然,宣平侯当年尚且年轻,尚无军功的他,光靠做教习的那些功绩和比武得了名次,哪怕在这些方面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升得那般快。
燕乘春心里想着,面上却没有任何喜怒波动,更没有插嘴打断燕三爷的思绪,只默默执壶给对方空了的酒杯添满。
燕三爷看着酒水落进杯盏,思绪也跟着继续流动,说道:“就是在大哥升千总的那年,北狄来犯,朝廷十分紧张,下令从京营紧急调派精英到边疆支援战事,二哥听到后就再次请缨出征。”
想起什么,他朝身旁望了一眼,微微一笑,“当时你娘已经怀着你了。”
说着,端起酒盏抿了口酒,幽幽浅叹一气,又道:“母亲顾念二嫂怀了身孕,一直劝二哥再好好想一想。父亲却觉得将门之家,国有难,当先顾国后顾家,若二哥想要出征,他也不会拦着。
二哥的想法显然跟父亲一样,故而一直坚持着没改主意。只是那一次,大哥他也想上战场杀敌,就帮着母亲去劝二哥,说是这次由他代表侯府请缨出征即可,让二哥留下来守着家人。
那次,大哥把我也拉上一起极力相劝,然二哥却反过来劝大哥他,说是战场凶险,大哥身为世子,以后是要继承侯府的,侯府上下往后都要靠他,让他不可冒险,务必三思。
我觉得二哥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毕竟那次北狄来势汹汹,虽说富贵险中求,越难打的战事,若立了功其成就也必定十分可观。但大哥他从没上过战场,难免让人忧心。我本还想着转过来劝大哥几句,但大哥已然下定了决心,我见了也就没敢多嘴。
不过那一次,朝廷最后还是只点了二哥随军出征,原因是二哥之前有作战经验,而大哥没有。
而那一次出征,二哥依然没让大家失望。当时两军胶着数月,在大齐军队愈显颓势之时,二哥再次主动请缨,临危受命,领了二十来精兵悄然潜入北狄军营,成功烧毁了对方粮草。二哥更是捉紧时机,直接取了对方大将首级后全身而退。
那次回来,二哥就从千总升了守备。只可惜打退了北狄,就又来了西垊,退了西垊,几个边远蛮夷之国又联手往下攻来,如此循环往复,总有人瞄准咱们大齐这块肥肉,边疆战事从未停歇。二哥也因此几乎扎在了边疆,偶尔才得以回来看上一眼,直到后来——”
话至此,燕三爷忽的反应过来,随之就止住话头端起杯子抿酒,再没开口接着往下说。
“直到父亲伤了腿,才得了机会彻底退了下来。”
燕乘春主动把那未完的话接上。
燕三爷自知方才失言,遂讪讪扬了扬唇角,又感慨着总结道:“你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汉子,所以大家说得没错,你父亲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燕乘春一瞬不瞬望他,冷不丁就开了口,“侄儿以前都没怎么听三叔父您提起过父亲,一直以为叔父跟父亲关系一般,如今听来,还真是我误会三叔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