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消息的德妃震惊地捂住了嘴,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后翻涌起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
“竹息,”德妃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去库房挑些上好的血燕、阿胶、人参,给柔则和宜修都送过去。记住——”她刻意停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竹息,
“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地直接送到柔则那儿。
她愿意分给宜修多少,那才是宜修该得的份例。
若柔则觉得宜修不配,一片叶子也不给,那也是她宜修自己没本事、没福气,怨不得旁人。”
竹息垂首应“是”,心中暗叹德妃娘娘对柔则福晋的偏爱和对宜修侧福晋的冷酷,竟到了如此地步。
德妃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脸上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无情:
“终究是庶出的,上不得台面。本宫瞧着,她宜修浑身上下,连柔则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柔则才是本宫心中理想的儿媳,能配得上胤禛的人。”
转眼间,一个月的光景在压抑中悄然流逝,雍亲王府的晨昏定省终于恢复了。
正厅里,空气仿佛凝固了,针落可闻。
齐格格、李格格等人屏息凝神,目光却不自觉地、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落在侧福晋宜修苍白消瘦的脸上。
那眼神里混杂着同情、兔死狐悲的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幸好不是自己。
宜修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一株倔强的寒梅。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怜悯,像细密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几乎尝到一丝血腥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翻涌的屈辱和怒火。
本福晋不需要你们的施舍!你们的怜悯,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吼。
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手上,心底的毒誓如同岩浆般翻滚:
柔则,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我宜修在此对天起誓,绝不会放过你!
终于,内室的珠帘被丫鬟流星恭敬地撩起,福晋柔则款款走了出来。
她身着华贵的正红色福晋常服,发髻高绾,点缀着名贵的点翠簪钗。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端庄的淡淡笑容,步履从容,仪态万方。
然而,在座众人眼中,这笑容却比寒冬的冰棱更让人心底发寒。
“参见福晋,福晋万福金安。”众人齐刷刷起身,恭敬地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尤其是容貌最出挑的李格格,行礼时身子微微发颤,头埋得极低,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
一个月前,她或许还存着几分争宠的心思,此刻却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后怕——这位福晋的手段,太狠,太绝。
“都起来吧,自家姐妹,无需多礼。”
柔则的声音温温柔柔,如同春风拂柳。
她优雅地在上首落座,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你看,这不都挺听话的吗?
齐格格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最诚挚的笑容,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福晋的身子可大安了?妾身们这一个月来,真是日夜悬心,挂念得紧。
如今看福晋气色红润,容光焕发,妾身这悬着的心啊,总算是能放下了。”
她的话语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和关切。
“劳齐妹妹挂心了。”柔则微微颔首,笑容依旧温和,
“本福晋已无大碍。多亏了妹妹们的‘心意’。”
她刻意在“心意”二字上略作停顿,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宜修,随即转向她,语调陡然变得“关切”起来,
“倒是宜修妹妹,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柔则轻轻叹了口气,眉头微蹙,仿佛真的心疼不已:
“唉,说起来都怪姐姐不好,王爷关心则乱,竟一时只顾着姐姐,疏忽了妹妹你,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流了那么多血。
王爷事后想起,也是懊悔不已呢。”
她的话语看似自责,字里行间却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和对宜修伤疤的无情撕扯,那眼神分明在说:
看,为了救我,王爷可以牺牲你,而你,只能认命。
宜修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柔则“关切”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姐姐言重了。能为姐姐分忧,是妹妹的本分。看着姐姐如今凤体康健,妹妹真心为姐姐高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妹妹不怪姐姐就好。”柔则的笑容愈发“和善”,她抬手示意身边的丫鬟,
“对了,额娘昨日特意赏赐了些滋补的珍品过来。
念及妹妹前些日子痛失大阿哥,又伤了元气,失血过多,最是需要进补。
流星,去,把额娘赏的那匣子上等官燕,还有那盒新进贡的阿胶,取一半来给侧福晋带回去。妹妹可要好生养着,莫要再让王爷和本福晋忧心了。”
她轻描淡写地吩咐着,仿佛在施舍乞丐,将德妃刻意制造的“分配权”运用得淋漓尽致。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宜修身上。
那“一半”的赏赐,是柔则的恩典,更是德妃和柔则联手给予的、公开的羞辱——你的生死荣辱,皆在我一念之间。
宜修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气血翻涌。
她死死地闭了一下眼睛,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维持住最后一丝清明。
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妹妹谢福晋恩典。”
柔则满意地看着宜修强忍屈辱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如同淬了毒的罂粟花,美丽而致命。
就在这时,流星端着那盅珍贵的官燕,步履轻快地走到了宜修跟前,脸上挂着虚假的恭敬。
“侧福晋,好好拿着吧,这可是福晋的一片心意,您可千万别辜负了。”
宜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基本的礼数,伸手去接那托盘。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盅沿的瞬间,流星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猛地松开了手!
“哐当——!”
精致的瓷盅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温润的官燕汤汁溅了一地,也沾污了宜修的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