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府
弘历的笑声洪亮而恣意,几乎要掀翻屋顶:
“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他抚掌大笑,甚至夸张地后仰了一下身体,
“我那好妹妹,平日里最得皇阿玛欢心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皇阿玛棋盘上一枚联姻蒙古的棋子!
金枝玉叶?呵,终究要嫁去那黄沙漫天的苦寒之地!”
作为弘历千挑万选、门第显赫的嫡福晋,钮祜禄氏侍立一旁,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与不屑。
她温顺地应和着,声音轻柔得恰到好处:
“爷说的是。圣意深远,非臣妾等所能揣测。”
她微微弯起唇角,勾勒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弧度,但那笑意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丝毫未触及眼底深处那潭静水。
“爷今日高兴,想必胃口也佳,不如先用膳吧?膳房已备下了您爱吃的炙鹿肉。”
弘历的笑声渐歇,脸上犹带着意气风发的神采,仿佛这场联姻是他个人的一场胜利。
他随意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好!好!用膳!是该好好庆贺一番!”
钮祜禄氏温顺地跟上,仪态端庄,只有袖中悄然握紧的指尖,泄露了一丝她心底的真实情绪。
三阿哥府
相较于四阿哥府邸的张扬气派,三阿哥弘时的府邸显得更为素雅沉静。
弘时坐在窗边的圈椅上,眉头紧锁,望着窗外凋零的秋叶,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沉重与无力:
“唉,皇阿玛究竟是怎么想的?
明昭妹妹那般娇贵,自小金尊玉贵养在深宫,性子又烈得像火,如何能受得了蒙古那苦寒之地?”
富察氏莲步轻移,递到弘时手中,声音温和而带着抚慰的力量:
“爷,您先别急坏了身子。圣心已决,非臣子可改。
咱们眼下能做的,就是多为公主殿下打点些。” 她顿了顿,看着丈夫愁苦的面容,柔声继续道,
“多带些京中惯用的物件、上好的药材、精良的仆从,还有御寒的皮货。
公主殿下毕竟是天家血脉,代表的是大清的颜面。
有爷您这位兄长在朝中,蒙古那边,想来也不敢不尽心侍奉,委屈了公主。”
弘时接过茶盏,却无心啜饮,只是疲惫地摩挲着温热的瓷壁。
富察氏的话虽在理,却丝毫未能减轻他心头的重担。
“也只能如此了。”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力气,又是一声更沉重的叹息,
“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护不住自己的妹妹。”
话语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挫败感。
富察氏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眼中满是心疼,却也只能默默陪在一旁,无声地给予支持。
景仁宫
与阿哥府邸的或喜或忧不同,皇后宜修所在的景仁宫,气氛沉凝而端肃。
“皇额娘!” 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明昭公主像一只轻盈的彩蝶,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到端坐凤榻的宜修跟前。
她丝毫不在意繁琐的宫装,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将一双柔荑亲昵地搭在宜修覆盖着华贵锦缎的膝头,仰起脸,笑容明媚灿烂,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仿佛即将到来的并非远嫁,而是一场有趣的远游。
“皇额娘,儿臣来看您啦!”
宜修看着眼前这张酷似故人年世兰的明媚脸庞,心底涌起万千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宠溺的轻叹:
“你这孩子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伸出手,带着几分怜惜,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轻轻抚了抚明昭头顶珠翠环绕的发髻。
你这性子跟你娘一模一样。 都是那样不管不顾,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执拗性子。
明昭感受到皇额娘掌心的温度,笑容微微收敛,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小嘴一撇:
“儿臣知道这次又给皇额娘添麻烦了。”
宜修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那双洞察世事的凤眸紧紧锁住明昭年轻的脸庞,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却字字千钧,清晰地送入明昭耳中:“
明昭,你听着。此去千里,关山重重。
皇额娘今日要你牢牢记住一句话: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何种境况,都莫要祈求他人的怜悯!”
她语气斩钉截铁,
“眼泪和哀求,换不来真正的尊重和安稳。
唯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无论是权势、财富,还是人心,那才是你真正的倚仗,才是你自己的!”
明昭脸上的娇憨之色渐渐褪去,迎视着宜修深邃而锐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