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化指尖轻点清单,若有所思:"沈大人是说,有人可能在重复申领同一笔军饷?"
"此等行径并非不可能。"沈隽意眼神锐利,"还望楚大人到了东海,能对照银号流水与军营账册,细细核查。"
皇上听着二人对话,脸色愈发沉肃:"若真有此等事,那便不是贪腐那么简单了,而是欺君罔上的灭族之罪!"
楚元化肃然起敬:"陛下放心,臣纵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当天午后,楚元化便在兵部点齐人马拉,开始筹备行装。沈隽意则亲至锦衣卫衙署,找到正在校场操练的张怀忠。
"张将军,"沈隽意将他拉至一旁,低声嘱咐,"皇上命你随楚侍郎前往东海,此行关系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
张怀忠按剑一揖:"卑职明白!沈大人但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秋景辉在东海经营十余年,党羽遍布军中,"沈隽意压低声音,目光如刀,"你们此去,恐会遭遇明枪暗箭。务必寸步不离楚大人,用性命护其周全。"
"卑职省得!"张怀忠眸色一凛,"除了护卫,卑职还需查探何事?"
沈隽意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好的小匣:"这里面是赵铁山冒死送出的密信,提及秋景辉私吞军饷的线索,关键时刻或能派上用场。你需重点核查东海的军饷流向与兵员实数,看是否与奏报相符。"
张怀忠小心翼翼地收好木匣,沉声道:"卑职若发现确凿证据,当如何回报?"
"立刻用锦衣卫的飞鸽传书,直接送达东安门的值房。"沈隽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万事以安全为先,不可逞强涉险。"
次日寅时,天色未明,楚元化一行已在德胜门集结。三百羽林卫身披玄甲,马蹄踏碎满地月光,与楚元化的青布马车组成一条沉默的长龙。
沈隽意立在城楼之上,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晨雾中,心中忧喜参半。
身旁的凌降曜轻声问道:"表弟,你说楚大人此去能顺利查明真相吗?"
"楚大人刚正不阿,又通晓军务,"沈隽意望着天边渐白的鱼肚,"且有张怀忠护卫,应无大碍。只是."
"只是何事?"
"只是东海风云变幻,秋氏恐怕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沈隽意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探马飞驰至城门下,甲叶在晨光中闪烁。
"急报!东海急报!"探马在城下勒住缰绳,气喘吁吁地高举着红色令旗。
沈隽意与凌降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待探马被引至城楼,其喘息着禀报:"启禀大人!江东关斥候回报,蒙古铁骑已增至十五万,正分三路逼近关隘!秋都司急奏朝廷,请求增兵十万、军饷百万两!"
"十五万?"凌降曜失声惊呼,"比昨日军报又多出五万?"
沈隽意拧紧眉头,厉声追问:"消息可确切?"
"千真万确!"探马指天发誓,"是斥候营从狼山烽火台冒死传回的,秋都司的八百里加急已快马送往皇宫!"
"百万两."凌降曜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国库全年的税银啊!"
沈隽意沉默不语,心中却如惊涛拍岸。楚元化刚走,东海便骤增军情,且索饷之巨竟达百万,这其中定有蹊跷!
"快走!随我进宫面圣!"沈隽意当机立断,撩袍冲下城楼,靴底与石阶碰撞出急促的声响。
此刻的皇宫殿内,皇上正与内阁大臣议事。听闻沈隽意求见并带来紧急军情,立即召其入殿。
"陛下!"沈隽意跪地叩首,声音带着奔波后的沙哑,"东海军报!蒙古大军增至十五万,秋景辉请增兵十万、饷银百万两!"
这消息如惊雷炸响,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户部尚书率先出列,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百万两?这是要掏空国库啊!"
兵部尚书也蹙眉进言:"陛下,十万援兵从何调拨?九边各镇兵力皆有定额,若轻易抽调,恐致边防空虚。"
皇上脸色铁青,猛地一拍龙椅:"岂有此理!昨日奏报还是十万大军,今日怎就变成了十五万?"
沈隽意抓住时机,朗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大有蹊跷!楚大人刚离京,东海便突增军情,时间太过巧合。"
"你是何意?"皇上目光如电,直射向他。
沈隽意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斗胆揣测,此等军情或有夸大,甚至."他顿了顿,掷地有声道,"甚至可能是人为捏造!"
"放肆!"兵部尚书厉声呵斥,"沈大人岂可言此?若边防有失,你担待得起吗?"
户部尚书也附和:"军情重如泰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陛下!"
沈隽意却毫不退缩,直视着皇上:"正因军情重如泰山,才更需辨明真伪!百万两白银相当于朝廷两年的赋税,若如此挥霍,不出三年国库必空,届时拿什么抵御外敌?"
皇上闭目沉思良久,殿内只闻自鸣钟的滴答声。良久,他猛地睁眼,沉声道:"传朕旨意:东海军饷暂缓拨付,着楚元化速查军情虚实,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让满朝文武松了口气,却也预示着一场更激烈的暗战即将爆发。
而此刻的楚元化正带着张怀忠等人,在河海上日夜兼程赶路。
三日后午时,大理寺内传来急促的鸽哨声。
一只灰羽信鸽正扑腾着翅膀,腿上系着红色的绸带——这是张怀忠约定的紧急信号。
沈隽意与李尚书相对而坐,案上摆着刚收到的几份密报,宣纸上的墨痕已凝成深灰,透着夜探的冷意。
烛火在铜灯盏里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背后的青砖墙上,随气流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