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歇,庭院中的喧闹嬉笑声,如同被一层厚厚的积雪吸纳,变得柔和而遥远。
李正华伫立在廊下,手中的信纸早已被他妥帖地折好,收入怀中,紧贴着温热的胸膛,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来自千里之外开封的墨香与寒意。
他的心,在经历了最初的滔天巨浪后,此刻已然平静下来。
他知道,张萧的这封信,不仅仅是一封信,更是一张来自更高舞台的入场券,一张足以改变李家未来百年命运的战书。
至于欺骗李正华他前去,这在他自己看来不太可能,当初张萧能带着童工苏三萧在这小小的川河县开铺子就为了筹够路费求学,李正华就断定这不会是一场针对他的设计的局。
至于李正华准备对全家宣布的下一步:是偏安一隅,做一世的富家翁,看着子孙在安逸中消磨意志,最终可能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波而满盘皆输?还是迎难而上,去那龙潭虎穴般的开封,为家族寻得一棵真正能够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一座任凭风吹浪打也岿然不动的靠山?
答案,不言而喻。
他转身,目光沉静地望向屋内。温暖的灯火透过窗棂,将父母的身影映照得温馨而祥和。
他深吸一口气,这股夹杂着雪后清新与炉火暖意的空气,让他原本有些沸腾的血液,彻底沉淀下来。他知道,北上开封,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决定,更需要整个家族的理解与支持。
晚饭时分,李家大宅的正厅内,暖意融融。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李盛远和赵慧娘坐在上首,看着满堂的儿孙,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自从搬进这座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宅院,老两口的精气神都好了许多。
“爹,娘,二弟三弟,两位弟妹,”李正华放下碗筷,神情严肃地环视了一圈家人,“今日收到一封开封来的信,有件事,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
此言一出,饭桌上热闹的气氛顿时一静。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李正华。他们知道,自家大哥但凡用这种语气说话,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李正华没有隐瞒,将张萧的来历,以及信中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向家人复述了一遍。从精油皂意外获得太常寺卿嫡母的青睐,到张萧邀请他北上京城开拓市场,再到信中提及的京城水深、权斗激烈的警告,他都说得清清楚楚。
当听到“太常寺卿”这个正三品大员的名号时,李正勇和吴氏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李盛远和赵慧娘,则是一脸的茫然与不安。对于他们这对一辈子都生活在乡土的庄稼人来说,别说三品大员,就是现在川河县的县令大人,对于他们仍旧是遥不可及的“天官”了。
“正华……华儿,”赵慧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紧紧抓住老伴李盛远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开封……那地方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远,人生地不熟的,你去那做啥?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吗?有吃有穿,住着这么大的宅子,娘这辈子都知足了,你可不能去冒险啊!”
李盛远也是连连点头,他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才闷声道:“你娘说得对。开封那是天子脚下,是神仙打架的地方。咱们就是个泥腿子出身的商户,去了那,还不被人一口给吞了?听爹的,咱不去!守好川河县和州府这一亩三分地,够咱们李家吃用百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