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暗夜归航·孤岛余生(1 / 1)

我站在警队总部天台,晨风卷起深蓝色制服衣角,肩章上那枚崭新的督察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陈sir递来的委任状仍攥在手心,纸张边缘已被汗水浸软。远处传来新入职警员的训练口号,年轻的声音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多年前那个在旺角街头追着疑犯狂奔的自己。

“阿耀,今晚庆功宴,你可一定要来。”陈sir拍了拍我的肩,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我点点头,目送他走向电梯,金属门合上时,他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三天前那场爆炸案的数据报告还躺在桌上,伤亡数字被红笔圈了又圈——七名警员殉职,包括那个总爱啃凤梨包的实习生小吴。

庆功宴设在湾仔的旋转餐厅,水晶吊灯下觥筹交错。我握着香槟杯站在落地窗前,维港夜景如星河倒悬,游轮的汽笛声隐约传来。同事们的笑声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西九龙码头那团冲天火光,听见郑文瀚被押上警车前最后的冷笑:“你会后悔的。”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心理医生的预约提醒。我按下关机键,指腹摩挲着杯壁凝结的水珠。邻桌的警司正高声讲述行动细节,提到我潜入主控室时,包厢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我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时,突然想起那个雨夜——茶餐厅玻璃橱窗外,古惑仔们分发着“靓坤追悼会”的请柬,雨滴在霓虹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陈督察,这位是廉政公署的周组长。”有人引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我伸手时,发现对方无名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和郑文瀚被捕时攥着的那枚戒指印记完全吻合。包厢空气骤然凝固,周组长率先收回手,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陈督察的英勇事迹,真是让我佩服。”

深夜回到公寓,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切出细碎的光斑。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已很久没有开过灯。冰箱里塞满过期食品,茶几上堆着未拆封的心理评估报告。手机再次响起时,我条件反射般扑过去按下接听键,却是陈sir沙哑的声音:“阿耀,郑文瀚在狱中自杀了。”

“什么?”我猛地坐起,后背冷汗涔涔。话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遗书里只有一句话:‘游戏才刚刚开始。’”

窗外传来警笛呼啸而过的声音,我望着镜中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归航”,不过是从一片黑暗漂泊到另一片更深的黑暗。肩上的徽章沉甸甸压着肩胛骨,像块永远无法取下的烙印。

心理诊疗室的米色窗帘半开着,阳光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李医生将我的病历轻轻推过来:“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非常明显,你最近频繁梦到爆炸场景,甚至出现幻觉,对吗?”

我盯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想起三天前在超市的遭遇。当货架上的罐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我本能地扑向最近的可疑包裹,在周围顾客惊恐的目光中,才发现是地震预警系统发出的警报。李医生停顿片刻,继续说:“你提到对警队制服有排斥感,这很常见。但逃避不是办法,我们需要找到你和正常生活的连接点。”

我沉默着起身走向窗边,楼下公园里,母亲正推着婴儿车散步,孩子的笑声清脆如铃。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记忆碎片里,但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李医生轻声说:“或许你可以尝试重建日常作息,比如晨跑、烹饪,或者养只宠物。”

当晚,我照着李医生的建议煮了碗面。当面条在沸水中翻滚时,蒸汽模糊了视线,我竟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早已没有配枪的轮廓。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郑文瀚金丝眼镜的特写照片,镜片上反射出某个模糊的身影。我瞳孔猛地收缩,正要放大图片,短信突然自动删除,手机屏幕变成一片死寂的蓝。

凌晨三点,我驱车来到西九龙码头旧址。月光下,焦黑的集装箱骨架像巨兽的肋骨,海风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我蹲在废墟中,指尖触到一块熔化的金属残片,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举枪的瞬间,一只流浪猫从阴影中窜出,碧绿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喵呜~”猫咪蹭着我的裤脚,我僵硬的手指渐渐放松。这个瞬间,某种久违的暖意从脚底漫上来。或许李医生是对的,有些伤口,需要用更柔软的东西来缝合。

三个月后,我养成了晨跑的习惯。沿着维多利亚公园的跑道,看着晨练的老人、遛狗的青年,竟也能从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生活的模样。上周在宠物店领养的那只三花猫,此刻正蜷在阳台晒太阳,肚皮随着呼吸起伏,爪子上还沾着昨天抓蟑螂留下的血迹。

陈sir打来电话时,我正在给猫修剪指甲:“阿耀,有桩贩毒案需要你帮忙分析。”我望着窗外穿梭的云影,突然说:“陈sir,我想申请调去文职部门。”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传来一声叹息:“你自己决定吧。”

交接手续办得很快,当我把配枪交还装备科时,金属撞击抽屉的声响格外清脆。新部门在九楼,窗台上摆着同事种的绿萝,藤蔓垂下来,在键盘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午休时,小文员递来一块柠檬蛋糕:“陈sir说您喜欢甜食。”我望着她马尾辫上跳动的阳光,忽然觉得这样的琐碎,竟比枪林弹雨更让人安心。

但平静总被突如其来的噩梦撕碎。昨晚我又梦到西九龙码头,这次郑文瀚的眼镜碎片扎进掌心,鲜血顺着键盘缝隙滴落。惊醒时,发现三花猫正蹲在案头,爪子上还沾着晨跑时带回来的草屑。我把它抱进怀里,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温热的气息喷在颈间,竟让颤抖的指尖慢慢平静下来。

周末去宠物医院打疫苗,偶遇当年参与行动的拆弹专家老张。他正带着导盲犬在候诊区等候,见我欲言又止。最终,他拍了拍狗头说:“阿耀,有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导盲犬突然凑过来嗅我的裤脚,湿润的鼻头凉凉的,像块融化了的薄荷糖。

黄昏时分,我带着猫来到太平山顶。夕阳将云海染成橘红色,山风裹挟着市井的烟火气。三花猫在我怀里不安分地扭动,突然挣脱出去,追着蝴蝶跑向悬崖边的栏杆。我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在触及它尾巴的瞬间停住——栏杆外是万丈深渊,但猫咪的眼睛里只有飞舞的翅膀。

这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老张的话。那些未愈合的伤口、午夜梦回的枪声、衣领间残留的硝烟味,或许都将成为余生的一部分。但就像此刻山风中的蝴蝶,纵使带着残缺的翅膀,依然能在深渊边缘翩翩起舞。

暮色渐浓时,我按下快门。照片里,三花猫正站在悬崖边眺望城市灯火,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道正在愈合的伤疤。我把照片设为手机屏保,转身走向缆车站。身后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人间的星辰,而我知道,其中至少有一盏,是属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