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陈序才缓缓转过身,缓步走到窗边的太师椅旁坐下,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目光落在窗外流转的天光上,湛蓝的天幕如同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蓝宝石,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流云在天幕上缓缓移动,形态变幻莫测,时而如奔腾的骏马,时而如闲卧的巨兽,投下的影子在庭院的紫藤架上慢慢游弋,像是在无声地描绘着光阴的轨迹。
这样的景象让陈序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松弛感,像是紧绷了十几年的弦终于得以舒展,连呼吸都变得格外顺畅,他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灵草与晨露混合的清新气息,那气息带着草木的芬芳和水汽的湿润,沁人心脾,仿佛能洗涤掉灵魂深处的尘埃。
然而,思绪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过去,陈序想起驻防寂静岭的那些日子,那里的冬天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子,日夜不停地刮在脸上、手上,留下一道道细密的伤口,即便裹着厚厚的兽皮袍,也难以抵挡那刺骨的严寒,连呼出的气息都能瞬间凝结成霜。
又想到血战回海岭的惨烈,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味浓得化不开,呛得人难以呼吸,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士卒们的呐喊声,还有临死前的惨叫声,凄厉而绝望,让人听了心如刀绞,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变得泥泞而粘稠,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鞋底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那是战友和敌人的血混合在一起的颜色。
整整二十余年的光阴,陈序就在这样的刀光剑影中度过,早已习惯了枕戈待旦,习惯了时刻紧绷着神经,习惯了在血腥与杀戮中寻找生机,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那些画面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此刻星辰峰的宁静,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让陈序竟有些恍惚,一时之间难以完全适应,他甚至会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想要握住那把陪伴了他多年的宝刀,却只摸到了光滑的衣料,这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已经身处和平之地。
接下来的日子,陈序索性将雪原上那些诡异的战事、帝师眉宇间那难以言喻的顾虑,都暂时抛到了脑后,他告诉自己,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和未来的担忧中,要好好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沉浸在这久违的平和之中。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才泛起一丝鱼肚白,陈序便会与乌寒、苍瑜一同登上星辰峰峰顶。
峰顶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却格外清新,能吹散残存的睡意,晨光透过灵木茂密的枝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如同披上了一件缀满星辰的外衣,神秘而美丽。
乌寒已经修到化灵境后期,离圆满只差临门一脚,灵力在她体内流转时,带着一股英气勃发的锐气,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苍瑜修入化灵境中期已有数年,根基扎实,显得温婉而沉静,气息绵长而稳定,如同山间缓缓流淌的清泉,润物无声。
陈序站在两人中间,感受着身边熟悉的气息,心中一片安宁,仿佛世间所有的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午后的时光总是在书房里静静流淌,温暖而惬意,清新的山风带着灵竹的清香穿堂而过,拂动着案上摊开的书卷,发出沙沙的轻响,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跳舞。
三人常常在傍晚时分沿着山间的小道散步,夕阳的余晖如同融化的金子,为整个星辰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显得朦胧而神秘,如同水墨画中的景致,山道两旁的灵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偶尔有灵禽拖着长长的尾音,成群结队地飞回巢穴,清脆的啼鸣声在山谷间回荡,悠长而深远。
期间,陈序忽然想起了火狐红菱,这几次回来都没看到它的身影,便随口问起。
苍瑜闻言,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那小红菱啊,性子野得很,早已混迹于这里的山林之中,与那些灵禽走兽打成了一片,不过它倒是念旧,每年都会回来几次,看看我们,估计过不了多久,又要回来了。”
这种安稳的日子如同温暖的泉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坚硬的石头,慢慢抚平了陈序眉宇间因常年征战而刻下的风霜,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平和,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宁静致远的气质。
整个星辰峰宛如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灵气充沛,让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第一缕阳光刚越过云秀峰的山脊,将金色的光芒洒向星辰峰,守山的弟子便急匆匆地跑来禀报:“宗主,山下来了好多人。”
陈序带着乌寒、苍瑜迎出山门时,只见山道上已缀满了人影,如同一条长龙蜿蜒而上。
南行益拄着紫竹拐杖走在最前,花白的胡须在晨光中泛着银辉,巫医紧随其后,身上的青布长衫上沾着些许药草汁液,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肩头的藤篮里鼓鼓囊囊,隐约能看到露出的瓷瓶瓶口,想来是带了不少珍贵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墨焚走在另一侧,玄色锦袍上绣着精致的暗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面色虽肃然,眼神却十分温和,眼底藏着几分暖意,目光扫过星辰峰的灵木时,微微颔首,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