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望着营外落渊城的轮廓,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楼上的旗幡缓缓舒展,被风拂得猎猎作响,竟是难得的安宁景象,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的脚步声,夹杂着小贩的吆喝,这些琐碎的声响汇聚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图,与他记忆中那些充斥着厮杀与呐喊的画面截然不同。
这时候的陈序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或许早已习惯了在厮杀中寻找生机,在血与火中淬炼意志,却忘了修行本就是场更漫长的征途,需要的不是勇猛的冲锋,而是持之以恒的沉淀,就像这落渊城的晨雾,看似缓慢消散,实则每一缕水汽都在遵循着自然的规律,悄然变化。
远处传来伙夫起灶的声响,炊烟混着雾霭升起,在晨光中染上淡淡的金色,陈序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露水,衣料与石凳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若再无重大战事,他要静下心来修炼,把帐中处理军务的间隙用来揣摩功法,或许能从那些泛黄的古籍中找到突破瓶颈的契机。
陨星剑的灵力在鞘中轻轻震颤,仿佛在应和他的心意,陈序迈开脚步,朝着营房走去,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的水膜上,留下清晰的脚印,又很快被晨雾笼罩,晨光终于漫过演武场的围栏,落在他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落渊城的行营议事厅里,檀香在铜炉中袅袅升腾,与窗外飘进的晨雾缠在一起,陈序指尖摩挲着案上的青瓷茶杯,杯沿凝着一层薄露,映得他眼底的倦意愈发清晰,他们已在这营中枯等了两个多月,每日听着城西的潮声与演武场的呼喝,连檐角的铜铃都似生了锈,响动越来越沉。
忽有一阵翅膀扑棱的轻响从窗外传来,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灵鸮落在窗棂上,铁爪紧扣着一枚碧绿色的玉简,它歪了歪脑袋,金红色的眼珠扫过厅内众人,喙部轻叩窗棂发出 “笃笃” 声。
陈序抬手推开窗,雪灵鸮扑棱着翅膀飞入厅中,将玉简精准地落在他案上,随后敛翅站在横梁上,梳理着被晨雾打湿的羽毛,玉简上还带着灵禽的体温,表层的传讯符文已黯淡大半,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
捏碎玉简上的封印,淡青色的灵力化作字迹在空气中浮现,幽冥海滩战事已毕,三皇子夏复率惊冥军驻守天泪城,前锋营士卒可留落渊城营地,亦可返天都山大营,诸校尉无拘限,唯需随时待命听调。
灵力字迹在晨光中闪烁片刻便消散,议事厅内静得能听见雪灵鸮啄理羽毛的声响,陈序握着空荡荡的掌心,呆立半晌,眉头拧成个疙瘩,天泪城地处光幕荒原东南,与幽冥古道相隔几万里,夏复放着收复的幽冥海滩不守,偏要屯兵那处偏僻之地,此举实在蹊跷。
程子庚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沫沾在唇边也未察觉,他轻叩着桌面苦笑:“虽说夺回幽冥海滩的计划是夏复他们先提的,可若没渔城行营在北侧拼死配合,他们怕是到现在都摸不到海滩的边,如今选在天泪城落脚,倒还懂得留点脸面。”
“那帮孙子打得一手好算盘。” 陈序将茶杯重重顿在案上,茶水溅出些许在衣袖上,“把雪原搅得天翻地覆,自己倒躲去天泪城享清净,倒像是要我们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这么一来,幽冥古道的防线怕是要全交还给宗门了。” 程子庚笑着说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在那边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宗门驻守总归更稳妥些。”
陈序指尖在案上划出浅痕:“雪原那边现在是什么境况?”
孟彩闻言抬眸道:“听过来的师弟说,凡民迁徙还在继续,规模比先前大了数倍,倒是天境国那边安分了许多,死守着天云城,再没踏出半步。”
陈序默然点头,心中却翻起惊涛,果然如帝师所言,天境国再无主动进攻之意,可他始终想不透,宗门为何要将雪原凡民尽数迁去湖泽荒原?帝师临行前那句 “顶不住了”,到底藏着怎样的隐情?
这些疑问像藤蔓般缠在心头,越想越觉得沉甸甸的。
“出来这四五年,我打算先回星辰峰一趟,再去荒原看看。” 陈序松开紧握的拳头,淡淡的说道。
古兰坐在窗边,正逗弄着横梁上的雪灵鸮,闻言转头看向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我随你同去。”
程子庚哈哈一笑,起身拍了拍陈序的肩:“你们尽管回去看看,我在这儿闲待着也无妨,宗门在落渊城有处洞府,灵气还算充裕,正好趁这段时间闭关修养,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雪灵鸮似是听懂了人话,突然展翅飞起,在议事厅内盘旋一周,最后落在陈序肩头,金红色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仿佛在催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