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的酒红色妮子大衣同样出自沈文溪的手,料子厚实,摸上去滑溜溜的,风一吹也不会贴在身上,只会轻轻扬起一个弧度。
里面淡黄色的羊毛衫领口绣着一圈细小的梅花,针脚细密,梅花的花瓣边缘还带着淡淡的粉色,衬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斯文气,不像是常年待在村里的妇人,倒看着就像读过书的高知分子。
平时不怎么看重穿着的蒋秀芹,此刻也时不时抬手理理大衣的领口,又低头看看裤脚有没有沾到泥土,生怕新衣服被弄脏。
俩人不仅左右衣兜里塞得鼓鼓囊囊,连身旁的木凳上都各放着一个深蓝色的帆布包,帆布包上印着“劳动最光荣”的白色字样,边角有些磨损,却是洗得干干净净的。
拉链没拉严,能看见里面露出的红包角,红色的纸在深蓝色的布上格外显眼。
早在五点半,村头传来第一声清脆的鸡叫时,俩人就悄悄起了床,连拖鞋都没敢穿,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生怕脚步声吵醒边上小床睡着的囡囡。
在卧室里就着台灯的光,淅淅索索地开始包红包。
红纸在桌上叠得整整齐齐,裁得大小一致,蒋秀芹负责折红包,指尖捏着纸边,轻轻对折,压出清晰的折痕。
李保国则小心翼翼地把纸币往里塞,手指捏着纸币的边角,慢慢放进红包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村里有规矩,八点半要聚在村古街上闹社火,到时候锣鼓队会抬着大鼓过来,“咚咚锵、咚咚锵”的鼓声能传到村尾,踩高跷的、舞狮子的会沿着村路走一圈,热闹气要传到晌午才会散。
所以在这之前,村里的娃娃们会穿着新衣服,三五成群地挨家挨户拜大年。
这个时候,家里条件好的,就会给孩子们发个红包,红包纸要选最鲜艳的那种,递的时候还会笑着说“快拿着,买糖吃”。
钱少点的,或者手头紧的,也会从糖罐里抓一把水果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橘色、绿色的糖块。
或是,从布袋子里抓一把炒得喷香的瓜子花生,花生壳上还沾着细盐粒,塞到娃娃们的兜里,看着孩子们兜里鼓鼓囊囊的,才满意地笑。
李家在村里算是富裕的,李保国和蒋秀芹也不是吝啬人。
虽说每个红包里都只塞了一张纸币,可那是面额最大的“大团结”。
蓝色的票面上印着工人农民的图案,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纸币的边角被压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
这一张钱,放在几年前,够一家人买半个月的米面油盐,省着点花还能再割两斤肉,给孩子扯块布做件新衣服。
蒋秀芹每次包红包时,都会忍不住摩挲着纸币,心里想着:乡亲们平时帮衬太多,这点钱不算啥。
院子里,王山海和沈崇业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看着李保国夫妻俩低头捯饬红包的样子,王山海先捅了捅沈崇业的胳膊,眼神里带着疑惑。
沈崇业也皱着眉,俩人对视一眼,眼里先是不解,紧接着就像被泼了盆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