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威胁,只是告知。
于是他被带到了“那个组织”,从头开始学需要学的东西,没人关心他从哪里来,只知道他是那位先生带来的小孩,而在这个组织里的人,多半也是为那个目标而存在的。
他们唯一的追求,最终的目的,也就是长生不老。他冷眼旁观,就好像又看到第十一神秘学研究会的末路,做研究也好,杀人也好,“让人类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所以这里最终还是会被摧毁。
“可笑。”
再见到海野朔夜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那时候他已经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代号是G。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不过读音听起来很熟悉,仅此而已。
他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看到海野朔夜的。彼时海野朔夜刚上大学,用着侦探的身份,在调查乌丸集团的事。查什么?直接给你妈打电话不是更方便吗?
警察没有为难他这个小孩,至少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会用那么熟练的手段杀人,但海野朔夜却拦住了他。
“你不认识我?”他问。
“哎?难道你是什么童星吗?抱歉,我对那方面不是很了解啦。”海野朔夜蹲下来看他。
他不高兴。
他仗着自己没多高,伸手拽住侦探的衣领,海野朔夜还没意识到一个小孩子能造成多大的威胁,就被他重重摔在了地上。
“痛……你这样可是……”
“人是我杀的,你,别查那个组织了。”他恶狠狠地警告。
等警察到的时候,海野朔夜有点狼狈地倚在墙角,说被路过的猫抓了,熟人警察扯扯嘴角,说你就忽悠,继续忽悠,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海野朔夜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的事。
熟人警察是海野正人的后辈,因为受伤暂时在警校教课,海野朔夜还曾经被找去帮忙,后来那位教官问他没有当警察的想法吗,毕竟你哥哥就是警察,其实大家也觉得你很合适。
“警察吗……”
“你也知道侦探在调查方面会受到诸多限制吧。”
“也是。但这话不要跟海野正人说,他不想让我当警察。”
谈话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听海野朔夜平静地跟人交谈;在那之前他花了时间去查海野朔夜这些年来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要找到这个组织。
哦,那个女人死了?他想到这几年确实没见到老板的身影,有点微妙的心思在心底生长。如果她死了的话……
没有如果。
代号是贝尔摩德的年轻女孩来到了这里,说是那位先生的意思,他也就暂时收起了跟海野朔夜说点什么的想法。
但他能阻止自己,却没法阻止海野朔夜,他曾经数次冒险去找海野朔夜,想让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可得到的结果却是——
“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我有想找回的东西。”海野朔夜只是笑笑,然后有点勉强地说,“别每次见面都打人啊,真的很疼,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谁呢,呵。
他没有再管这个人,就看着海野朔夜一步步把自己逼进深渊,最后落进组织的手掌心。最开始海野朔夜想挣扎,想知道更多,想逃出去,可是在看到“那位先生”之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他就看着海野朔夜一点点疯掉,变成这个人自己从来没想过的模样,但最初的海野朔夜再也不会回来,也无从后悔自己一意孤行来调查组织的做法。
直到有天那位先生心血来潮说小阵你还没上过学,不如去读小学吧。
他很想说他虽然算是小孩,但这年龄也该小学毕业了,但还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然后他就在那家北海道的学校里见到了海野朔夜,他的国文老师。
……哦。上学是假,就是想让他看看海野朔夜变成什么样了是吧。
有点迷糊的国文老师看起来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摘掉眼镜后还是那位先生很好用的杀手,他半夜跟踪国文老师还被发现,不过海野朔夜看了他一会儿,就说小孩子这个时间应该回家睡觉了。
他当时就从海野朔夜口袋里掏出眼镜,给这人戴上了,证实眼镜真的是性格的开关,然后捂着耳朵听了一晚上关于成长和未来的长篇大论。
第二天,他逃学了。
国文老师没办法,摘掉眼镜追着他跑了半个城市,终于从火并现场把学生找回来,顺便叫救护车来把现场的人擡走。后来那座城市里一直流传着某所学校的老师都是超能力者的传说,也不知道是谁提的。
从那以后他开始喊海野朔夜老师,虽然这个人总是不记得他为什么这么叫。每次海野朔夜都会忘掉很多东西,包括他。但渐渐的,也许是见了太多次,海野朔夜醒来的时候也还能喊出他的名字了,就仿佛零零星星的一点东西刻进骨髓,可惜拼不出任何图案。
这样的反复操作对人类来说伤害当然是毁灭性的,他看着海野朔夜一点点变成谁都知道的疯子,看着那个总是变得陌生的人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整夜整夜的时间里或许只有几十分钟这人是能安静睡着的,而他的工作就是在海野朔夜彻底疯掉的时候结束这个人的生命。
他总是心软,总是什么都没做,因为当他想杀死对方的时候,海野朔夜总是还能叫出他的名字。
海野朔夜总是没边界的,那位先生说你该有个代号的时候,海野朔夜想了想说小阵的代号很好听,能不能送给我。
他说可以,但你能给我什么呢?最后那位先生在他的代号上加了个前缀,说挺好的嘛,毕竟你们关系本来就不错。
“可你不记得我。”
“对不起啦,我就是经常什么都不记得,你也该习惯了吧。怎么跟小孩一样斤斤计较。”
可他说的不是这个。他说的是更久远的事。
他陷得越来越深,直到他在一片自以为能继续下去的疯调日常里听说了海野朔夜的“杰作”。
海野朔夜还真是疯了。
这是他第一个想法,随后他意识到,这恰恰意味着这人有时候总是在装疯,掩盖那被搞疯之后极度的理智。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最后见到海野朔夜的时候,那个人对他说,“杀了我”。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也没有人会问他想不想这么做,最后他说好,他知道对海野朔夜来说死亡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海野朔夜没有死。
他后知后觉看向BOSS的身影,发现那个人在笑。那位先生说:“很意外?N3因子是会遗传的,虽然概率不高,但你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不会死。”
“……”他也没有想过这点。
“现在你自由了,”那位先生对他说,“他死了,起码海野朔夜死了,你自由了,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没走。他留在了组织。
他看着沉睡的小孩,曾经是海野朔夜的小孩,多年前的那一幕现在仿佛彻底调转,那些早就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恶意却重新涌上心头。
对海野朔夜的,对他自己的,对这个世界的。
“——你为什么没死?”
距离那件事又过了十多年。他以为再也不会再跟这个人见面,可真正见到的时候他却非常平静。就像他从没想过贝尔摩德就是BOSS,他也没想到海野朔夜能重新布局到现在。
时间会冲淡所有的情绪,包括他,也包括海野朔夜,谁都没有去提起那时候的恨。
“你欠我一条命,”海野朔夜说,“是时候还给我了。”
就那么想死吗?无所谓,既然是当年就答应过的事,那他也会按照海野朔夜的请求——杀死这个人。
当做出师的回礼。但是,对他来说,自由,意味着死亡。
毕竟——
“你期待的未来里,没有我,也没有你自己。”
本应在旧时代死去的幽灵,就应该埋葬在旧的世界里,在崭新的被洗刷过后的天地,甚至没有他的骨灰能播撒的地方。他没说再见就走了。
对他来说阿北不是朔夜哥,起码最后这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