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铁血之气,那是千百年来,匈奴与汉,鲜卑与魏,突厥与隋,无数军队在此鏖战、通行所留下的、渗入泥土岩石的“记忆”。
易华伟的脚步微微放缓,他的“生灭由心”之境,让他对此地的“气息”感知尤为敏锐。他能“听”到风中似乎还回荡着金戈铁马的撞击与呐喊,能“看”到这片土地下层层叠叠的埋骨与锈蚀的兵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历史甬道,见证了游牧与农耕文明的无数次碰撞与交流。
师妃暄神色凝重,她能感受到此地气机凝而不散,隐隐有金戈肃杀之意残留,对于修炼剑道、灵觉敏锐的她而言,这是一种无形的冲击。
“此处确是咽喉要地。”
师妃暄轻声叹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掌控此道,便扼住了南北往来之命脉。”
莲柔则好奇地东张西望,她对历史的感觉不如师妃暄深刻,但也能看出这里地形险要,是个打仗的好地方。
不由看向易华伟,好奇问道:“这里好像打过很多仗?”
“此处地势虽相对平缓,却是连接漠南草原与黄河河套地区的咽喉锁钥。扼守此道,则南可屏护云中、马邑,北可直出大漠,东能策应幽燕,西可连通河西。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目光扫过那些残垣断壁,易华伟开口道:
“战国时,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北破林胡、楼烦,疆土至此。秦汉之际,蒙恬北逐匈奴,收河南地,筑城设塞,此道亦是重要通道。北魏崛起于代北,六镇布防,此道更是往来要冲。距今不久,隋炀帝杨广曾率甲士五十万、马十万匹,旌旗辎重千里不绝,出塞北巡突厥,意图震慑启民可汗,彰显大隋天威。其队伍便是经由此白道,北出阴山,抵达突厥牙帐所在。当时车驾煊赫,仪仗盛大,可谓极一时之盛。”
易华伟目光扫过一处岩壁上依稀可辨的“大业…帝巡至此”的刻字痕迹,摇了摇头:“彼时,此地想必车马喧阗,冠盖云集。”
师妃暄心中微动,她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段历史。
隋炀帝那次规模空前的北巡,意在耀武,也确实短暂地震慑了突厥,但消耗国力甚巨,且未从根本上解决边患,反而埋下了更大的隐患。
如今不过十数年,大隋分崩离析,突厥铁骑再度南窥,而这白道依然静静躺在这里,见证着王朝的兴衰与权力的更迭。
她仿佛听到历史的回声在这山谷间呜咽——战马的嘶鸣、将士的呼喝、帝王的銮舆、商旅的驼铃……一切荣耀与挣扎,最终都化作了眼前这些沉默的遗迹和呼啸的风声。
莲柔则对隋炀帝的具体事迹不甚了了,但听到“突厥牙帐”和“浩荡队伍”,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更仔细地打量起这条通道来。
进入隘口深处,人工的痕迹再次明显起来。废弃的关隘遗址石基尚存,但门楼早已崩塌。附近还有几处显然曾用于驻军的营盘遗迹,以及一些倾倒的、用于储存物资的地窖。
一些较高的山崖制高点上,出现了新的、粗糙搭建的瞭望木棚,棚顶覆盖着毛毡,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棚外竖立着突厥人的狼头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这表明如今的白道,已牢牢控制在DTZ颉利可汗的手中,成为其监视南方、调动兵力的重要咽喉。
就在他们即将翻越垭口时,易华伟的神识微微一动,停下脚步,目光投向左侧一处较高的山梁。
师妃暄和莲柔也随之望去,只见那里隐约有数骑身影,似乎是突厥巡哨的骑兵。他们并未靠近,只是远远地观察着这三个徒步翻越白道的“怪人”,尤其是易华伟那身单薄的青衫,在突厥骑兵眼中显得格外扎眼。但或许是易华伟三人太过奇特,又或是这严冬时节少有旅人,那些巡哨并未上前盘查,观望片刻后,消失在山梁之后。
莲柔貌似有些失望,嘴里嘀咕了几句,见师妃暄目光投来,樱唇微扬,不再说话。
穿过白道隘口最狭窄的一段,眼前豁然开朗。
展现在眼前的,是与南麓坝上草原迥然不同的景象——辽阔的漠南草原(云中郡,今呼和浩特平原)。
虽然同样是冬季,但这片位于阴山“保护”之下的草原,感觉上似乎风势稍缓。地势平坦如海,一望无际,枯黄的草场一直延伸到远方朦胧的地平线。一条已然封冻的河流如同一条巨大的银色玉带,蜿蜒穿过草原,在苍白的天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辉。河边生长着大片光秃秃的灌木林,那是柳树、沙棘等耐寒植物。
这里的生机明显旺盛了许多。可以看到更大规模的畜群在远处移动,如同云影掠过地面。远处有不不少规模颇大的毡帐群,炊烟袅袅,人声马嘶隐约可闻,显示着这里聚集着相当数量的人口。
易华伟停下脚步,立于隘口出口处的一块高石上,极目远眺这片苍茫的漠南草原,寒风拂动他单薄的青衫,猎猎作响。
“水草丰美,果然名不虚传。”
师妃暄赞道。
即使是在严冬,也能看出这片土地得天独厚的滋养能力,无怪乎历来是游牧民族争夺的宝地,也是中原王朝北伐的重要跳板和补给基地。
“云中郡……”
易华伟淡淡看向师妃暄:“拓跋鲜卑便是在此兴起,终成北魏基业……从怀荒一路走来,见这山河形胜,历史陈迹,妃暄可有所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