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自己有个闺女,会允许她和配吏营小卒厮混吗?
好不容易养大的一盆花,怎可被野外来的牛马给嚼了。
人之常情而已。
来到后寝,烛火明亮,传来父女俩闲聊声,李桃歌轻轻敲门,走了进去,见到镇魂关里最威猛的男人快要瘦脱了相,脸色像是一具干尸,不禁心里一酸,堆出一个灿烂笑容,“百里大叔,还认得我吗?”
百里铁匠揉了揉浑浊双眼,指着他豪爽笑道:“喂马的李槽头!”
二人相视一笑。
李桃歌眉飞色舞道:“记得您老威风盖雄关,百斤铁锤舞的水泼不进,镇魂大营两万余人,加起来不及您一人威猛。”
百里铁匠玩味笑道:“再威风,也挡不住你调戏我闺女,足以证明你小子胆子够肥,死都不怕。”
“爹。”
百里江南纠正道:“您记错了,是我调戏桃子哥。”
“那我不管。”
百里铁匠蛮横道:“反正我闺女是块宝,谁凑过来谁有罪。”
时过境迁,再来谈及旧事,已然变成趣事,三人传出一阵哄笑声。
李桃歌握住那双粗糙大手,诚恳道:“把江南交给我,您放不放心?”
百里铁匠缓缓摇头,“除了我自己,对谁都不放心。”
李桃歌遗憾道:“我知道当爹的疼闺女,不放心就不放心吧,反正没第二条路可选了。”
百里铁匠忽然声音压的极低,“李侯爷,别给江南名分,给她买间宅院,住在外面,就当养只小猫小狗,心里给她留块清净地方就行。”
李桃歌挑眉道:“为何?”
百里铁匠意味深长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潭水踏进去,普通人家只能被活活淹死。听说你岳丈乃是绥王,大宁权势最盛的藩王,麾下百万臣民,大宁皇帝都得罪不起,那明珠郡主,又是绥王最宠爱的女儿,江南斗不过她的。”
李桃歌笃定道:“无论是谁,底细如何,只要进了侯府,就要按照侯府的规矩来。”
百里铁匠无奈一笑,“我知道你父亲是大宁左相,琅琊李氏家主,你能惹得起,江南惹不起,我们只是逃难来的穷苦人家,见谁都要矮三分。听我一句劝,去找间宅子,别让江南住在府里,会引来郡主妒恨。这女人心思,摸不透的,再大气的贵人,遇到男女情事,也会因吃醋昏了头。”
李桃歌话锋一转,说道:“故人重逢,不聊这些,您如今这样,能喝酒吗?”
百里铁匠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随后容光焕发,豪爽道:“虽说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躺在床上像个痨病鬼,可咱酒气犹在,再不济,能把你小子撂翻在地!”
小江南许久不见父亲露出笑容,知道这顿酒能医父亲心疾,于是也不劝阻,起身笑道:“我去取酒。”
等她一走,李桃歌轻笑道:“您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怕女儿受委屈,同样是在试探我的初心?”
百里铁匠收敛起笑容,既没否认,也没承认,而是低声道:“侯爷若无初心,怎会迎着绥王怒意,把小江南带入侯府。”
“您明白就好。”
李桃歌说道:“如今边患当头,顾不得儿女私情,您老和江南先委屈几天,容我先处理完军政。”
“边患?”
百里铁匠好奇道:“大宁有几年未起战事了,要和谁打?”
李桃歌沉声道:“大周,东花,韩无伤的先锋斥候,已进入大宁境内,听说您的仇家,乃是韩无伤族兄,若有机会,我报国仇,顺便将家恨与您一并报了。”
“韩家……”
百里铁匠咬牙道:“就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二十余人死于非命!老夫虽说成了废人,但家仇不可不报,我亲自给你打把刀,帮我取韩家人头颅!”
李桃歌答了声好。
“李槽头……”
百里铁匠望着他的面容,烛光一照,与当年唯唯诺诺的少年重叠,相近,却不相似。
百里铁匠洒然一笑,呢喃道:“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