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翠莺的盘算,杨嬷嬷本该沉睡整日。
可这位忠心耿耿的杨嬷嬷始终悬心主子,即便眼皮重得抬不起,仍强撑着不肯睡去。
若不是实在动弹不得,她甚至想过让丫鬟背着她去追柳清雅。
只可惜消息传来时柳清雅已离府一刻钟,加之她此刻连起身都困难,只得作罢。
此刻她只能无力地躺在榻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窗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杨嬷嬷努力睁大沉重的眼皮,望向那扇雕花木门。
日影渐移,近午的日光透过茜纱窗棂,在青砖地上铺开斑驳的金斑。
柳清雅掀帘入内时,正见三寸银针在翠莺指间流转,针尖映着窗外天光,泛起秋水般的寒芒。
杨嬷嬷斜倚锦衾,面容虽显憔悴,却仍强撑着不让眼睫垂落——那银针正扎在提神的要穴上,细细颤动着。
若在平日,这般蹊跷的昏睡早该引起杨嬷嬷警觉。
她虽不谙医理,却也明白灵植入药该令人神清气爽,岂会反叫人终日昏沉?
可此刻她浑身软绵绵使不上力,连思虑都变得迟缓,竟未曾深究这有违常理之处。
见柳清雅裙裾拂过门槛,杨嬷嬷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长舒的气息里带着药香。
她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渐近,听见熟悉的嗓音如玉石相击:
“嬷嬷既身子不爽利,合该好生静养。”
柳清雅在榻边坐下,腕间玉镯与紫檀床沿轻触,发出清越声响。
她执起绢帕为嬷嬷拭汗,动作难得轻柔,她道:
“听闻你急着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窗外日头将正,午时将近。
杨嬷嬷在锦衾间微侧过头,想要细问坟前种种,却觉倦意如温酒漫过四肢,连舌尖都仿佛浸了蜜,沉甸甸再难抬起。
见杨嬷嬷意识昏沉,柳清雅急声问道:
“翠莺,嬷嬷这是怎么了?”
翠莺从容收起银针,垂首应道:
“回夫人,是药性使然。”
这个说辞她早已准备周全。
既然敢在药方里做手脚,自然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嬷嬷的伤势已伤及五脏六腑。”
她声音平稳,她道:
“为缓解剧痛,妾身在药方里添了镇痛之药,后又佐以灵植。
只是灵植药性霸道,若不辅以其他药材调和,只怕嬷嬷承受不住。”
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继续道:
“故而妾身加重了那味药的配比。
此药虽能镇痛,却会令人昏睡。
原想着待嬷嬷伤势好转,再调整药方比例。”
翠莺缓缓跪地,姿态恭顺,她道:
“此事是妾身考虑不周,甘愿领罚。”
柳清雅闻言,倒也未曾动怒。
她心知翠莺并不知晓今日会发生这许多变故,更不知杨嬷嬷会强撑着等她回来。
“此事怪不得你。”
柳清雅摆了摆手,她道:
“翠莺,杜鹃、笺玥,你们都先先退下吧,我有些话要同嬷嬷说。”
“是。”
“是。”
“是。”
翠莺、杜鹃、笺玥三人恭敬行礼,悄步退出厢房。
待翠莺,杜鹃、笺玥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外,柳清雅倾身向前,轻声道:
“嬷嬷若是不适,不如好生歇着,待精神好些再议不迟。”